伊諾被推出門外, 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吳禿頭沖到大門識別指紋的地方,要将自己的指紋輸入進去, 試圖再一次把門打開。
然而他确是徒勞。
藍色透明的屏幕上, 滑動一串亂碼,然後尖銳的滴滴兩聲, 徹底熄滅。
夏熠還被鎖在裏面。
吳禿頭咬牙切齒, 到這個份上,他還察覺不到不對勁, 那他真是白活了。
剛剛被推開的一瞬間,他也察覺到蟲族的不對勁。
只是他還是晚了夏熠一步。
那個臭小子,逞什麽英雄,這種時候把自己這個老師推出來,自己留在裏面, 這算怎麽回事?
不再猶豫, 他拿起通訊器, 發出最高警告指令。
在他按下去的一瞬間, 整座建築燈光變成醒目的紅色,四處響起尖銳的警笛聲。
兩分鐘之內, 在附近巡邏的軍部巡邏人員就會趕過來。
可是——
吳禿頭臉色極其難看的盯着反射着金屬光澤的大門,這扇大門是用全聯邦最堅不可摧的金屬制作的, 切割必須用功率最大的阿爾法粒子刀,哪怕這樣, 最少也要用半個小時。
可是夏熠能夠支撐半個小時嗎?
吳禿頭腦中閃回剛剛進去的每一幕——
最外面是成群的四級蜚蠊, 左邊黑暗裏夠寄生五級的蛛魔蠢蠢欲動, 右邊的牢籠同樣五級的拟态蟲族,泰倫蟲族,密密麻麻的爬滿整個牆面。
而甚至最裏面還關着被伯倫特元帥從戰場上擒獲,等待刑訊的七級蟲族——異魔。
異魔可是從黑暗年代就存在的蟲族,在人類歷史上都留下殘暴的名聲。
九級女王,八級大公,七級已經相當于——人類的将軍。
要不然他們的防護級別也不會這麽高。
可現在原本是為了保護學生的安全的門,而此刻竟然成為阻礙學生逃出生天的牢籠。
想起不久前蟲族暴動,若是裏面的蟲族也暴動。
吳禿頭簡直不敢想象。
別說二十分鐘——
他甚至不确定,夏熠能夠抗住五分鐘嗎?
伊諾也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了。
年過四旬的吳禿頭冷靜的朝伊諾說:“你現在守在這裏,有人來,立刻告訴他們剛剛發生了什麽。”
伊諾看着身材略微有些肥碩,總是氣急敗壞醉在他們身後的吳禿頭。下意識問道:“那你呢?”
吳禿頭脫掉礙事的外套,攀到頂層的通風管道上,朝伊諾道:“也許可以從通風口救出夏熠。”
“那我去。”伊諾毫不猶豫的說。他身形比吳禿頭瘦,他去比吳禿頭更加方便。
“不可能。”吳禿頭想也沒想就拒絕:“我是你的老師,我還活着就輪不到你做這種事情。何況,裏面還有我的學生等着我去救。”
通風管道反而更加危險,一旦蟲族突破內層的通風管,湧進通風管裏,在狹小的通風管裏的人,會非常被動。
伊諾看着平時總是氣急敗壞不可理喻的教導主任,一愣鄭重點頭說:“是,吳凡老師。”
“拜托您,一定要把小熠救出來。”
夏熠抵在門上,皺着眉戒備的看着四周躁動不已的蟲子。蟲子劇烈的撞擊着鎖住他們的牢籠,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
夏熠握着手中唯一随身帶着的等離子匕首。
他外出很少會帶粒子槍之類的武器。
除了太空戰以外,地面上的作戰槍械類武器對他來說非常雞肋。
遠距離打不打他,而近距離,槍械的作用非常有限,還不如好用的匕首。
夏熠并不擔心他旁邊躁動蟲族,他所在的地方三面被牆壁包圍,而入口很窄,蟲族再多也沒用,相反,夏熠頭痛的看着這間囚牢的最深處。
就從剛剛開始,一股可怕的力量漸漸的在複蘇。
究竟是那裏出了問題?
夏熠回想着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錯,腦中畫面一片片定格,最後停在阿微拍在他肩膀上的手上。
他将外套甩出來,單手抓住,在鼻尖細細嗅,可是卻沒有找到絲毫蛛絲馬跡。
哐當——
哐當——
陸續有着鐵籠被撞斷的聲音傳來,不堪重負的欄杆在暴走的蟲族沖擊下已經搖搖欲墜。
夏熠猛地擡起頭,看着一片黑暗的前方,将衣服扔向一邊。
它們出來了。
果然,沒過多久。
唰啦——
嗡嗡——
蟲子翅膀在空中劇烈扇動的聲音,近在咫尺。
影影綽綽的冷光燈下,夏熠面前幾米之外,鋪天蓋地的蟲子扇動的翅膀似乎在等着什麽在原地不動,只是密密麻麻的占據着空中的每一個角落。
無數雙猩紅貪婪的目光盯着夏熠,恨不得下一秒就補上去将夏熠吞得一幹二淨。
黑發的少年脊背挺得筆直,密不透風的蟲族扇着翅膀停在他幾米之外。
他們之間界限分明,中間猶如真空地帶。
這樣的對峙下,少年顯得格外纖細而脆弱。
可少年的眼神卻沒有絲毫的退縮,手腕上的匕首挽了一個刀花,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蟲族。
他心底沒有絲毫恐懼。
因為他知道,海因茨就在這裏。
呲呲呲——
某種粘液在地上摩擦的聲音,從黑暗深處響起。
空中密密麻麻的蟲族迅速的分開,在中間留出一條幾米寬的道路出來。
黑暗中,一個巨大的身影從黑暗深處帶着一股腐肉腥臭味一點點的挪動過來。
夏熠擡起來,冷色燈光照在那怪物身上,夏熠不屑的挑起嘴角,擡眼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貪婪将軍——異魔,你是怎麽把自己搞的這麽狼狽的?”
眼前竟然是他的老熟人。
巨大的蟲子在地面上挪動,肥碩的身體在半空中抖動,宛若一堆行走的肉,然而這堆行走的肉上,卻有兩道深深的傷口,一處年代已久,只剩下一個半人高的凹坑,而另一個還在滲透着暗黑色的膿液,散發着一陣陣惡臭。
越高級的蟲族和人越接近。
而眼前這個肉堆,竟然也看出了幾分人類的樣子。
這反而更增加了幾絲荒誕與惡心。
異魔擠在肉堆裏的眼睛,打量着夏熠半晌,用類似嘶鳴的聲音說:“夏翼,是你啊——你竟然還活着。”它的聲音中有着深深的怨恨——
“化作我的養料吧。”異魔肥碩的身體抖了抖,布滿幾排細牙嘴中留着貪婪的涎液,盯着夏熠。
夏熠勾起一邊的嘴角,冷笑:“手下敗将。你忘記你一邊的毒囊是被誰挖掉的嗎?現在兩邊的毒囊都被挖掉,你現在實力最起碼連掉了兩級吧。”
異魔本身實體不強,但是他身上卻有兩個碩大的毒囊,毒對蟲族無用,卻會令人眼中致幻,分不清幻覺與現實。
每次在戰場,異魔就像一個巨大的制毒機器,不停的在後方制造大量的毒霧。
異魔實力雖然不強,但是身邊常常會有多個同級的蟲族保護着。
一度讓他們很被動。
直到一次,他和維恩聯手将異魔的一邊毒囊挖走,異魔實力減半,他們在戰場上才好了很多。
夏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沒想到伯倫特竟然把異魔另一邊的毒囊毀掉,還将它抓了回來,沒有了毒囊的異魔,不足為懼。
正當他這樣想着的時候。
異魔嘶嘶的陰恻恻的笑着,夏熠餘光看見,異魔的腐爛的傷口留出一絲絲的鮮血。
夏熠心中暗叫不好。
但是為時已晚,一陣若有似無的糜爛香氣傳來。
夏熠神思一晃,耳邊傳來兩個孩子銀鈴的笑聲。
他扭頭一看,他似乎身處在一個長着青草的山坡當中,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兩個孩子笑着圍着兩棵樹上方連在一起形成的樹洞,捉迷藏。
該死的,又是這個夢。
夏熠知道自己已經陷入幻覺——
可是,鼻尖那糜爛的香味讓他整個人意識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來。
他心裏一狠,拔起匕首就要往自己手臂刺去。
在他刀尖就要刺入手臂肌膚的一剎那,一股溫熱的氣流從他的腹部緩緩向他身上游走。
溫暖席卷他的全身。
然後下一刻,濃烈的信息素猛烈的以夏熠為中心,像四周輻射開,不複以往的草木清香,此刻一直被隐匿的很好的濃烈豔麗的夜茉莉的香氣沉甸甸充斥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糜爛的香氣再也尋找不到絲毫的痕跡。
夏熠猛地睜大眼睛,心猛地跳動,渾身一震,從昏沉的夢境中抽離出來。
他脫離了幻境。
夏熠眼神一冷,看着眼前的蟲族。
異魔眼中流露出驚恐,拼命的後退,發出尖銳的嘯聲,随着它一聲令下,原本停滞在半空的蟲族,不要命的像夏熠發起攻擊。
夏熠想也沒想,往半空中一躍,伸出匕首随意一劃,追着異魔。
異魔毒囊的毒氣若是随着通風管道流了出去,恐怕會有大問題。
一心去追着異魔的夏熠沒有發現,他握着的那只手上,光滑的皮膚已經變成瑰麗的詭藍色小小鱗片,随着手臂揮動,細細的深藍色磷粉落在蟲族身上。
而被磷粉觸碰到的蟲子一動不動,片刻之後竟然跟在夏熠後面,攻擊者自己的同族。
密密麻麻的蟲族竟然一時間亂做一團,讓夏熠沖了出去。
夏熠并沒有注意到這些。
他躍上一邊的桌角,然後借力,在半空中一翻滾,穩穩落在異魔的面前——
夏熠拔出自己的等離子匕首,深藍色耀眼的匕首經過海因茨的改造,威力大增,随着夏熠手腕挽了一個刀花,深藍色的光刃邊長,這武器論強度,可以直接将機甲砍一個對半。
異魔絕望的嘶吼:“別殺我——我——”有一個秘密可以告訴你。
只是它還沒有說完,冷漠的少年深藍的光刃就已經穿過他的身體,猩紅的血液噴濺而出。
他的面前,冷酷的少年上校,雙手握住刀把,一用力——
異魔絕望的重重倒在地上,眼神漸漸渙散。
哐當——
被鎖住的門口傳來劇烈的撞擊聲。
一下,兩下——
輕輕喘着氣的夏熠擡頭看去。
金屬門轟然倒地,光從門的另一端洶湧的擠進來,在昏暗中的夏熠不自在的眯了眯眼睛。
等到他的眼睛适應了光線。
他就看見熟悉的漆黑機甲泛着冷光,那光芒就如同深夜裏最璀璨的星光,機甲伫立在門口,一動不動的看着他。
是海因茨——
機甲的後面站着一些人,那些人無不驚恐的看着夏熠。
夏熠滿不在乎,握着匕首,一步步從滿地的碎肉中走了過去,噴濺鮮血浸透了夏熠的全身,少年纖細白皙的臉上是驚心動魄的血漬,淺棕色的眼睛冷漠環視着四周,最後落在星光上,夏熠剛剛四散的殺意還不能很好的收斂,他朝衆人走去——
就如同一把沾滿鮮血的利刃,行走在人間的死神。
冷酷又可怕。
黑色的機甲卻邁前一步——
滿地蟲族屍骸的房間裏。
黑色威風凜凜的冷酷機甲和渾身是血的暴戾的少年相對而立,一個微微低頭,一個仰起頭,跨越時光,互相對視。
就好像他們本該如此一般。
黑色的機甲上前,似乎想要将少年小心翼翼的擁抱在懷裏。
可正在這時,他們頂上的通風管咔次一聲。
滾胖的身影從頂部的天花板掉出來,落在他們中間。
吳禿頭呆呆的翻身爬起,神色複雜的盯着夏熠,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吳凡絕望的想,他的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