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國騎着馬在鏡頭前飛馳而過。
看他的馬術,也是此道高手。
他彎弓射箭的那一下,确實給人一種英氣逼人的感覺。
戰馬在他的箭下,根本無處可逃,一下就被射中了咽喉,倒在了地上。
此時,彭怿辰扮演的衛青從鏡頭另一邊騎馬沖了過來
他大喊起來:“陛下停手啊,陛下不能射啊。”
那種恨不得自己替戰馬挨上一箭的急迫和憤怒,迫的趙建國心裏都是一驚,心想:這小子好深的臺詞功力啊,連我都被他這短短一句話牽動了情緒。
等彭怿辰騎馬沖到了倒地的戰馬跟前,一個健步跳下了馬匹,就好像看到自己的摯愛即将死去一樣,沖到馬前,撲通一聲,重重跪在戰馬旁邊。
雖然彭怿辰從劇情世界出來的時候,選擇的是衛青最後10年的記憶。
這場射殺戰馬的戲,在劇情世界他是怎麽表現的,都已經記不住了。
但曾經和戰馬生死與共的記憶,卻深深地刻在他的骨子裏。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戰馬。彭怿辰感覺自己的心碎了。
他就像瘋了一樣,手腳并用,想把戰馬脖子上洶湧的鮮血堵住,不顧一切的撕開自己的衣服給戰馬包紮,就好像懷裏抱的不是一匹馬,而是自己的孩子。
“陛下,您射殺的是建章營的戰馬啊!”
彭怿辰把心中的悲憤,自然而然的嘶吼了出來。他根本不是在演戲,他真的感到憤怒。
趙建國看到彭怿辰的表演如此真實,驚豔的他都有些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哪個老鬼轉生,這麽年輕怎麽有這樣好的演技。
對影視表演有些認識的人都知道。
兩個演員演對手戲的時候,最害怕其中一個太強,或者太弱。
對于演員來說,在表演過程中,對方的眼神、動作、話語都可能會對自己産生影響。
如果對手演技太弱,那麽演員表演起來就提不起勁頭。
如果對手演技太強,那就會造成劇情失衡,把對手戲演成了獨角戲,那場面就太難看了。
但如果兩個演員的演技都在水準之上,比如,梅麗爾·斯特裏普和羅伯特·德尼羅演對手戲。
兩個人的演技、氣場都非常強,都是渾身是戲的演員。
那他們演對手戲的時候,都會非常興奮,因為好演員都會不自覺的去争奪整場戲的控制權。
在這種你來我往之間的争奪之中,就會出現火花四射、強強對撞的表演。
彭怿辰的表演實力雖然還不能和趙建國相提并論,但他的表現已經超乎趙建國的想象。
趙建國此時渾身每一處細胞都奮了起來,說實話,當今華夏能夠讓他興奮的演員已經不多了。
更何況彭怿辰只是一個20出頭的毛頭小子。
“怎麽會是戰馬?韓嫣,韓嫣這個狗東西哪去了,他不是說都是野馬嗎?”
趙建國喊出這兩句臺詞的時候,先是眉眼高挑高聲,怒氣勃發的将漢武帝當時的憤怒表達清楚。
但到了最後怒罵韓嫣的時候,卻又突然聲音一轉,話裏表面上是在斥責韓嫣,但語氣卻慢慢緩和了下來,顯然不想再追究下去,不願意自己的寵臣韓嫣受罰。
看了看還在那裏想要搶救戰馬的衛青。
趙建國臉上的表情又是一變,有一種青年天子被人駁了面子的悻悻不樂,也有一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任性。
“算了算了,這馬朕不要了,等回頭給建章營的督衛說一聲,不會讓他處罰你的。”
好演員不愧是好演員,短短一句臺詞,把漢武帝劉徹這個人的性格和特點展露的淋漓盡致。
他和彭怿辰兩人,在這一段短短的對手戲裏,你來我往,對攻了數個回合,用火花四濺都不足以形容,他們兩個人已經開始飙戲了。
彭怿辰聽趙建國說完了臺詞,一瞬間把自己代入到了衛青人生最後幾年的記憶裏。
他看着地下已經斷氣的戰馬,心中的怒火越積越多。
想到大漢被匈奴蹂躏的千千萬萬百姓,想到在抗擊匈奴的戰場上死去的戰友;想到衛青晚年,困守家中,不能征戰沙場的憤懑。
他心中的憤怒幾乎抑制不住,但他卻強行克制住自己,不讓這怒火爆發,只用自己的雙眼和微動作展現衛青的情感。
這段戲,最大的難點就是衛青憤怒,卻不能發洩。
衛青的騎奴身份,約束了彭怿辰必須在這裏克制自己的情緒,因為一個奴婢是不可能直接頂撞皇帝的。
這種複雜的情緒,卻被彭怿辰噴火的眼神、細微抽動的嘴唇和緊握的雙拳,展現的細致入微。
“連自己的戰馬和女人都不愛護,這樣沒有血性的漢人還有什麽希望。漢人沒希望了,沒希望了,沒希望了!!”
彭怿辰憤怒的低吼着,好像一個快要爆發的火山。
那臺詞中的血性和剛勇,即便圍觀的工作人員都被他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感覺渾身像是過了電一般酥麻。
趙國建被彭怿辰的話激起了莫名的憤怒,他好像是一個真正的天子一般,威嚴和憤怒就像洶湧的海浪撲向彭怿辰。
但作為一個天子,他的氣度讓他不能和一個騎奴一般見識。只是低沉着嗓音,怒道:“你說什麽,你在說什麽,衛青?”
彭怿辰成卻像一個心中的希望完全被毀滅的怒漢,毫不畏懼的對視着趙建國。
“陛下,我們漢人為什麽打不過匈奴人,被他們随意欺淩。就因為我們漢人不愛自己的戰馬,不愛自己的女人,匈奴人對自己的馬和自己的女人卻像眼睛一樣愛護。這樣沒有血性的漢人,怎麽能打過匈奴人。”
整句話一氣呵成,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幾乎脫口而出。
在一個軍人眼裏,沒有血性就是滅亡的開始。
趙建國突然翻身下馬,他滿臉的憤怒,卻并不是指向彭怿辰扮演的衛青,他的憤怒更像是對自己這個天子沒有盡到職責的憤怒。
就連一個騎奴都知道不愛自己戰馬和女人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作為大漢天子,難道自己就不知道嗎?
但今天就是自己這個大漢的天子親手射殺了自己國家的戰馬。這和周幽王、纣王那樣的昏君又有什麽分別。
他用盡全力把手裏的弓箭砸在地上,好像是在懲罰自己的過失。
然後,用盡全力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彭怿辰。
“衛青,我原本以為你只是一個養馬的馬夫,沒想到你心裏還有這麽多想法。你說的‘漢朝人不愛自己的女人’又是什麽意思?”
趙建國知道答案,但他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因為劉徹是天子,天子最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眼力。
他要看看衛青是不是那個可以托付重任的人。
彭怿辰緊緊盯着趙建國的雙眼。
“我說的就是和親,每次匈奴人一來,我們就和親,他們一來,我們就和親。陛下,難道我們漢人永遠都要靠犧牲自己的女人換取和平嗎?”
這時候,他的話裏已經不僅僅是憤怒,更多的是展露出衛青的志向和見識。
所以他說話時微微帶有一些抑揚頓挫的節奏感,雖然依然帶着一絲怒火,但卻顯示出衛青這個人內心的大志向。
靠女人換來的和平,是不可能長久的。衛青深深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他日後靠鐵與血,鑄就了強漢的嵴梁。
趙建國對彭怿辰演技的贊賞更進了一步。
很多年輕演員的表演,情感也很充沛,細節也很豐富,但就是把握不住一個度。
很多時候,表演就像做菜,火候小了,菜不入味;火候大了,菜就糊了。
只有那種經驗非常豐富的演員,才能把握住哪裏改釋放感情,哪裏又改克制情緒。
這種對細微情緒變化的掌控,根本不是一個新人演員可能做到的。
心裏雖然想着事情,表演卻絲毫不亂。
趙建國深深的看着彭怿辰的雙眼,一字一頓的說出了天子劉徹的問題:“當然不能,當然不能靠女人換取和平。你說怎麽辦?”
他臉上那種胸懷雄心壯志卻被窦太後等頑固勢力阻礙的痛苦,和依靠女人換取和平的恥辱,溢于言表。
從他的每一根眉毛當中,都能看出漢武帝希望立馬斬殺所有匈奴人的憤怒。
彭怿辰聽到了趙建國話,剛剛平緩下來的情緒又突然爆發了出來。
“我們漢人的男人呢,漢人的男人哪裏去了?難道拼盡我們漢人所有男人的鮮血,也不能保護我們自己的女人嗎?”
那種對匈奴人殘暴的憤恨,和對漢朝人懦弱的羞惱,直沖天際。
他嘶吼着好像守護自己領地的雄獅,随時準備撕碎進犯領地的敵人。
這話說出來,滿場所有男性的血性,都被彭怿辰的表演刺激的翻湧不停。
所有圍觀的女性都眼冒小星星,被彭怿辰的男性氣概而傾倒。
有那麽一瞬間,趙建國感覺自己的氣場都快被這小子迸發的激烈情感壓倒了一樣。好在他是演了一輩子戲的戲精了。立馬伸手拉住彭怿辰的胳膊,用沉穩霸道的氣質,沖淡了彭怿辰的熱血和悍勇。
“衛青,朕看出來你是個真正的男人,走,跟朕走。從今天起,你就是朕的親衛,随身護衛朕的左右。”
“咔!”
“好,好,太好了,這就是我要的效果,這就是我要的。”
陳國忠樂的好像一個孩子。
全場所有圍觀者這才如夢方醒,想起來這原來不過是一部電視劇的拍攝現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