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走後,那年輕人嘗試着站起來走動,好不容易保持平衡站了起來,卻一個踉跄又摔了下去,這時,他突然聽到樹葉沙沙的響聲,年輕人從大/腿上猛得拔出開鋒的匕首,喝道:“誰!出來!”
樹叢後面的王朔小心翼翼走了出來,看了一眼那一尺長的匕首,呵呵,還給她說身上沒有武器,果然不能相信男人的鬼話,就算沒長大的男人也不能信!
看是王朔又回來了,那年輕人收回含胸凸背的攻擊模式,把匕首別回去,道:“你怎麽又回來了?”
“嗯,我本來就沒打算走,剛剛不過是試探你罷了,你若是暴起發難,我也抵擋不住。既然你良心未泯,本小姐也不會見死不救!”王朔微微仰着頭,信心十足的說道。
那個年輕人低低切切的笑了起來,看着面前驕傲的小姑娘,心裏明白不過是同情心發作,心懷不忍罷了,患難之時,能遇到這樣品性的人,年輕男人笑得愉悅。
“你笑什麽笑,是看不起我嗎?”王朔有些惱羞成怒,都想好了趕緊跑的,可還是過不了心裏這關,短短時間相處下來,王朔估計這個年輕男人應該是被追殺了,看他的做派,不是窮兇極惡之人,和他動手的大漢可是手起刀落,在王朔面前就殺了兩人。
“怎敢,怎敢,小姐思慮周全,我輩不及萬一。”年輕男人笑着恭維道。
王朔慢慢的走進,伸手把他扶了起來,年輕男人一只腳崴得厲害,完全借不上力,身上又有樹枝劃傷和石塊弄出來的淤青,王朔扶他的時候,明明聽見他呼吸驟然一緊,好似在忍痛,擡頭看去臉上還是面無表情,若不是看見額頭細密的汗珠,王朔都要以為自己聽錯了。
“如今正要共赴難,總得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吧?”王朔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
“小姓薛,名鴻,草字遠志。”薛鴻謙虛道。
“草字?你有二十?”看着不像啊,就是十六七的少年人,人在年少時還是很容易分辨年齡的。
“不是,恩師贈字。”薛鴻道,事實上他家裏更根本不允許他趟這渾水,差不多和父親鬧翻了,
“哦,祖籍何處?”王朔接着盤問。
“小姐啊,衙門的差役都沒你問的細啊。”薛鴻不答話了。
“問一問祖籍又怎麽了,咱們正要……”
“共赴難是吧?知道了,祖籍金陵。”薛鴻無奈道。
姓薛?金陵的?難不成是薛寶釵她爹?不對啊,年齡對不上號。王朔問道:“可是紫薇舍人之後?”
薛鴻瞳孔一縮,心中詫異,但還是老實承認道:“正是家祖。”
王朔心裏明白了,傳說薛家本是金陵豪商,太/祖起事之時曾舉家來投,傾力支持,開國之後太/祖本要封官職的,薛家當家人卻求了皇商之職,目前內務府一多半兒的東西都是他們家供應的,富甲天下這個形容詞放在他家身上可是實打實了。
“這位小姐已經盤問過我了,不介意告訴我芳名吧?”薛鴻也想知道這樣處變不驚的小姐是誰家的。
“介意!”王朔翻了個白眼兒道:“姑娘家的閨名怎能随意透露。”
薛鴻用眼神引導者看了看王朔扶着他的手臂,又看了看王朔的腰帶,意思很明白了,王朔炸毛道:“非常時行非常事,你是迂夫子嗎?”
“哪兒有,你誤會了,我這是在向你默默的表示敬佩呢。”薛鴻聳肩道,王朔發誓她在這句話裏聽到了嘲諷。
“那說個姓兒總行吧?”薛鴻锲而不舍。
“王!”
“哦~”薛鴻明白了,怪不得如此膽大,家學淵源啊,王守忠就是個膽大的,福慧郡主也是女中豪傑,教導出這樣的女兒來就不足為奇了。薛鴻再一想剛剛引開追兵的藍衫女子,就該是清河郡主了,清河郡主曾喚她“朔兒”,情報中說清河郡主和王家關系密切,看來是真的。
“哦什麽,走快點兒,那些人肯定馬上就要下來了!”王朔扶着薛鴻趕緊走,她現在時時刻刻都在為自己的小命擔憂,騎馬進山的時候本來就該吃晚飯了,如今一耽擱,天都麻麻黑了,等天全黑下來,那些大漢不在,野獸都能要了他們倆的命。
薛鴻只有一只腳能使力,王朔個子又矮,不方便薛鴻借力,走得自然慢些,兩人正慢慢挪動,商量着找個山洞歇過晚上呢。突然,薛鴻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上面,他聽到有人下來的聲音了。
薛鴻側耳仔細傾聽,果然有許多人踩在地上的聲音,薛鴻指了指小路旁邊的灌木林,示意王朔躲進去。王朔脫了外衫罩在頭上,猛地躲了進去,壓斷不少枯枝。
薛鴻在上面揀些旁邊的枯枝爛葉蓋上,自己一瘸一拐,卻又速度非凡的往前跑去。
躲在灌木叢裏的王朔捂住嘴巴,眼淚唰得就下來了,知道薛鴻這是獨自引開追兵去了,用傷害自己的辦法,他的腳在這麽用力下去,遲早得廢。
王朔不敢哭出聲,不能白費了薛鴻的一片好心和犧牲,那些從上而下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了。
“這裏有腳印,快!就在前面!”王朔聽着有男人的聲音,動也不敢動,就這麽僵直的待在灌木叢中。
一夥人跑過,王朔發現領頭人是清河郡主家中侍衛長,後面還跟着自家護衛,王朔大聲呼喊道:“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護衛們馬上停下,聽出聲音是從灌木叢裏發出來的,連忙撥開面上的枯枝,伸手把王朔拉了上來,王朔上來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人趕緊去找薛鴻,道:“前面有個受傷的年輕人,是他把我從匪徒手中救下,你們去找他,就說是王家小姐安排的,請他務必來府上治傷,以表謝意。”
“是,小姐。”王家自己的護衛抱拳答道,分了四個人去找那個有恩于小姐的人,又讓王朔躺在簡陋的擔架上,往反方向走去,這邊才是下山的路。
王朔一邊走一邊擔心,問道:“清河郡主可無恙?”
“謝小姐關心,郡主無事,已經在山腳休息,只是非常擔心您。”清河郡主家的護衛答道。
“那就好。”王朔長籲一口氣,若不是因為她任性進山,若不是為了引開追兵,清河郡主也不至于獨身離開,萬一出了什麽事兒,王朔還不得內疚死。
“通知家裏面了嗎?”王朔看了看天色,從她進山到現在約摸有一個時辰了,護衛手腳有那麽快嗎?
“已經派人回去報信了。”王家護衛答道,按照距離來說,家中主人應該還沒有得到消息。
“嗯,那趕緊下山,趕緊回家,別讓爹娘哥哥擔心,下了山先派人快馬回去報信。”王朔吩咐道,生怕自己待會兒忘了,現在安全了,她覺得自己身上哪兒都在痛,頭也疼的不行,痛得腦袋都不清醒了。
被護衛帶着走了一打斷而路程,別派去找傳說中恩人的四個王家護衛回來了,道:“小姐,前方并無人跡,已經往前找了許久。”
王朔心中暗驚,面上卻不動聲色道:“好,辛苦你們了,一定是他被人救走了,謝天謝地。”
王朔轉過頭,躺在擔架上默默思索,看來金陵薛家掌握着通政司的事情是真的了,不是官方密探,怎麽會有如此神出鬼沒的手段,無論薛鴻是自己走的,還是被屬下就走的,都改不了他在演戲的事實。
王朔嫌棄得抹了抹臉上的淚痕,虧她當時還感動得淚流滿面,有屬下在暗中跟着,他能有什麽危險。王朔的警惕心一下子就提起來了,別是這我薛鴻自導自演的吧,就為了騙她這樣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兒,這是要查探王家什麽消息嗎?王朔還是習慣性的陰謀論道,剛才的感動已經消失無蹤了。
有護衛在,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山腳下,清河郡主披着大披風坐立不安的等着,等到護衛擡着王朔現身,幾個箭步跑過去,看着王朔滿身狼狽,想握着她的手又不敢動,怕加重傷勢,眼淚唰唰就流了下來,喚道:“朔兒~”
“清河姐姐別哭,我沒事兒,我是累了才讓護衛擡着的,你別擔心,不然我下地跳給你看看……”
“胡鬧!”清河郡主習慣性的喝止,王朔平時就是這樣愛鬧愛笑的性子,含淚道:“你真是吓到我了!”
“都是我不對,以後再也不會了!”王朔嚴肅臉色道,“咱們快回吧,給王妃和我家裏報信的人應該道了,咱們早些回去,免得長輩憂心。”
“是,是,是,趕緊回去,紅梅你吩咐人後面收拾東西來,我們先回去,護衛也留幾個。”清河郡主吩咐完,就讓人把原本裝東西的馬車騰空了,讓王朔和自己坐進去,她們來的時候都是騎馬,并沒有準備馬車。
回城,各自分開,王朔站在自家大門前突然有些怕怕的,這麽不懂事,會被打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