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即将要高考,二中高中部的氣氛也變得又緊張又輕松,緊張的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試将要來臨,學生們心裏也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達成自己及家人所願,進入到理想的大學。輕松的是經歷了高二高三兩年持續高強度的備考,考生們早已疲憊不堪,不論身體還是精神都早已叫嚣着要休息,而只要一考完,就算他們嗨天嗨地也不會有家長多加幹涉。
高考前兩天學校不再上晚自習,正常時間放學,說是要讓學生得到充足的休息。孟西陸放學後經過高中部門口,看到一群學生都圍在門口告示欄前,喋喋不休的讨論着什麽。
她有點好奇,過去擠進了人堆裏,還是距離告示有些遠,她細細地眯起了眼睛,才勉勉強強能看清,看見上面的字後,她心神大震,腦子一下子亂了,急急忙忙沖開人群便跑了上去,看見公告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着:
因我校高三(6)班許硯風同學于6月2日晚11點45分在學校後街影像店前與校外人士打架鬥毆,予以開除學籍處分,茲以說明。
被她撞到的同學在後面罵罵咧咧,她也未在意,公告上的字充斥了她整個大腦,她努力地想将那些字看得再清楚一些,可是不知道怎的,眼淚卻模糊了她的眼,她怎麽看都看不清,好像那些字她都不認識了一樣。
她急切地都不會思考,慌亂地拽過身邊最近的一位同學,哆哆嗦嗦地開口:“這個許硯風,是那個高高帥帥地許硯風嗎?就那個家裏開書店的那個?會不會是重名啊?”
那位同學奇怪地看孟西陸一眼,“不然還有哪個……”
聽到這話,孟西陸眼淚不受控制地洶湧而下,順着嘴邊流到下巴,再往下去,滿臉的淚痕,嗓子裏發出的全是哭聲,連話都說不出。
那位同學見她哭成這樣,有些不知所措,想安慰安慰她,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思考了一會兒,開口道:“他成績還挺不錯的,這樣真是可惜了……”
孟西陸哭地更兇了。
本來圍在旁邊的同學們見孟西陸哭個不停,也不知道個所以然,便都疑惑地互相看了兩眼,轉身各自回家了。好不容易學校早放學一會兒,得回去好好睡一覺。
孟西陸才沒管身邊人怎麽想怎麽看,她難過極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知如何自處。許硯風他這段時間來為了高考那麽認真地學習,他一向懶懶散散,卻一反常态地努力備考,可見高考在他心裏有多麽重要。
她還清晰地記得他遇到難題時眉頭緊皺一臉生無可戀的窘态,他直到深夜還在臺燈下刷題的認真模樣,他在說他想讀什麽學校時的飛揚神采…………
他到底為什麽要打架啊?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樣會毀了自己?!
6月2號、學校後街、影像店……
這些詞一瞬間從孟西陸腦中閃過,她一激靈地又湊近公告,可那些字她怎麽也組織不到一起,這究竟寫得些什麽啊!
有一個女生從校門出來,孟西陸像看見救星似的跑到那女生旁邊,直接抓住她的胳膊,大力地将那女生拉到告示欄前,“同學,你幫我,你幫我讀一讀這上面寫得什麽啊?”語氣急切又灼人。
那女生本來莫名其妙,又有點生氣,一句“神經病”已經到了嘴邊,看見孟西陸失魂落魄的樣子又忍不住咽了回去,不情不願地念了一遍。
孟西陸機械的松開了自己抓住那女生的手,慢慢地蹲在了告示欄前,雙手環住膝蓋,頭埋到膝蓋裏,頭發散下來遮住了她的整個臉。
那女生轉身離開時,奇怪地看了她好幾眼,那個叫許硯風的,是她哥哥嗎?
走到很遠了,還能聽到她的啜泣聲。那女生聳了聳肩,繼續往前走了。
6月2號不就是陳冰玲沖到書店打自己、辱罵許硯風的那天嗎?那天晚上自己去敲書店的門,敲了又後悔,就自己走了,誰知道許硯風就跟在自己身後。都怪自己,要不是那天自己走到了學校後街,遇到了那個混混,許硯風怎麽會和他打架呢?他這是……這是在用自己的前途保護自己啊!
孟西陸越想心裏越難受,愧疚、悲傷、心疼雜糅在一起,混在眼淚裏一起宣洩而出。
要不是自己,許硯風怎麽會有這樣的結果?他成績不錯,上個好大學不成問題,而且他頭腦聰明誤,什麽都能做好,自己竟然生生破壞了他的人生!
她猛然起身,大腦一陣眩暈,腳步也趔趄了幾分,她百米沖刺似的向書店跑去,她要見到他,馬上要見到他!
可書店的門依舊禁鎖着,孟西陸心裏說不出的失望,她拿出鑰匙打開門進去,坐在他常坐的收銀臺前,一動也不動,就這樣等在書店裏,有客人時她便結賬,沒人時她就靜靜坐着,像機器人一樣,重複着程式化的動作。
今天已經4號,這幾天他一直沒有回來過,他去哪兒了?
孟西陸連着在書店裏等了四天,高考那兩天考生們在馬路上大聲笑鬧着,讨論着考試的題目,他們的家長在一旁溫柔地笑着。
她不忍看這樣的畫面,只要她一想到這快樂瘋狂的一群人裏面本該有他,她就心痛到難以呼吸。
一直到9號晚上,外面風雨大作,樹枝像要被吹斷一樣呼啦啦地響,孟西陸在收銀臺前昏昏欲睡,今日數學物理課教的太難,浪費了太多腦細胞。
忽然門口一陣響動,孟西陸一下子清醒過來,目不轉睛的盯着門口。半晌,一個身影從門口進來,他穿普通的白T和牛仔褲,一半已經被雨打濕,黑色發梢還滴着水,鞋子一踩便一個水腳印,滿臉疲憊,少年的臉上竟也冒出了一層青色胡茬。
孟西陸乍然見到了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眼淚快速在眼中氤氲,模模糊糊一層水汽。
許硯風見她這樣,想說些什麽又忍住,只視而不見,将抱在懷中的一個包裝袋遞給孟西陸,“陸迦迩讓我給你的。”
語氣裏盡是無奈和疲憊,還有一絲絲不足為人道的心酸。
除此之外再沒有多的話,他深深地看了孟西陸半晌,頓了一下,轉身去了後院。
孟西陸反應過來,緊緊地跟着他,“你先洗個澡,換個衣服吧!”
他沒有說話,孟西陸繼續說:“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啊,想吃什麽?我去買!”
許硯風從房間裏拿了衣服,便往浴室走,沒有理孟西陸。
孟西陸突然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聲音低低地問:“這幾天你去哪兒了啊?”
許硯風聽到這話,動作停頓了幾秒,站在浴室門口,淡淡地說:“沒去哪。”
說完便進了浴室,浴室門哐地一下閉上。滿屋子重新回歸了安靜,只有水流的嘩嘩聲。
孟西陸眼淚又狠狠地流出,砸在地面上,他這樣子,根本就是不想理我。
許硯風從浴室出來時,孟西陸已經離開了。
他看到沙發邊地上的一攤水漬,心裏嘆了口氣,從褲兜裏掏出根煙,側着頭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煙霧向四周蔓延,籠住了他的臉龐,憂郁地像天外來客。
短短幾日,他的動作已經熟練地像老煙槍。
是陸迦迩送他回來的。
他在等車回來時,碰到了陸迦迩家的車,陸迦迩搖下車窗一臉的興高采烈,“孟西陸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一路上都在講他們的各種趣事,孟西陸被老師叫上黑板答題做不出啦,孟西陸捉弄她往他桌兜裏放小蟲子啦,孟西陸上體育課跑步摔倒啦,句句不離孟西陸,卻又都是不一樣的孟西陸。
他心裏越發煩悶,急切地想抽根煙來緩解,礙于情境又做罷。
陸迦迩突然想到什麽,熱情地問他:“你考試發揮的怎麽樣啊?”
許硯風将窗戶搖下一點,看向窗外,風從縫隙裏灌進來,撲到他臉上,他感覺到清醒了幾分。
“還可以。”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又顫抖,勉力維護着自己最後的自尊。
陸迦迩聞言更開懷,為他感到高興,又繪聲繪色地講起來他的哥哥姐姐講給他的大學的美好生活。
什麽課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啦,逃課沒人管啦,美女很多啦…………
許硯風時不時地低聲應和他,心思卻全不在這上面。
大學麽,呵。
陸迦迩的父母教養很好,從談吐修養、在車上的一舉一動就能看出,但他們的一言一語都在旁敲側擊着自己的家庭情況。
他感到不自在,好像将自己剝光了任人觀賞。
終于到了,陸迦迩想起什麽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個袋子,遞給許硯風,“這是我送給孟西陸的禮物,你幫我給她。”
他表情誠摯,眼裏說不盡的純潔和無辜。
許硯風接過,道了別便往家走。
這禮物是什麽他不得而知,但他知道,就連這包裝袋看起來就價值不菲,更何況這袋子上大大的燙金logo。
陸迦迩的家世、家庭、送他回來的那輛豪車、他的帥氣多金、他父母的談吐、他随手送出的禮物,都成了壓垮他自尊心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覺得,他可能不應該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