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後山的桃花,花園的玫瑰散發出迷人的香氣,子炫的小屋還亮着燈光,我坐在他身邊看着他認真的讀書。
一陣痛楚襲來,我忍不住攥緊床單,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吃力的睜開眼睛,子炫坐在我床前,他的眼中布滿血絲,他看我醒了,露出欣喜之色。
“婉兒。”
我掙紮着要坐起來,他連忙側着坐到我身邊。極小心的扶起我靠在他的胸前。
我擡起臉哀哀的望着他,
“子炫,我從未求過你,這一次我求你,救救韓逸,救救他,我一輩子都會感激你。”淚水從我眼中滑落。他一臉傷痛的看着我。
“我什麽都答應你,他會沒事的,醫生說小産要好好休息。婉兒乖,別哭了,你好好睡一會兒,我在這裏陪着你。”他用手輕輕的拭去我臉上的淚痕。我閉上眼睛靠着他,安心的睡過去。
半個月過去了,我漸漸好起來,子炫每天都來看我,遇到我睡着的時候就在我床前靜靜的坐一會。我醒的時候,就找一些新鮮的事情講給我聽。而更多的時候我們就這樣相對無言。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自那日之後,他将我留在了督軍府,日常起居,無微不至。戰争快要結束了,眼下就是年底,不知道韓逸在獄中如何,我心裏很是放心不下。子炫雖然很忙,卻會每天趕回來陪我吃晚飯。我親手做了幾樣小菜,他回來看到心情大好,拿出了一瓶意大利的紅酒,問我願不願意陪他小酌幾杯,我點點頭,他越發高興。幾杯紅酒之後,我看他心情很好,就小心翼翼的問起他韓逸的事。他淡淡的跟我說,眼下正是年底,他新任督軍不久,韓逸的案子牽連到軍火,比較棘手,若是立刻放人,上面很難交代。等年後了,找個機會放了就是。
“我可以去看看韓逸嗎?”
他神色有些不豫,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明天吧,我叫司機送你!”
在獄中,我見到了韓逸,他瘦了好多,見到我很是高興,我流着淚跟他說孩子沒了,他沉默良久,卻勸我不要太難過。說我們都還年輕,以後還有機會。我知道他心裏一定更難受。跟他說讓他再忍耐一些日子,我會想辦法救他出去。
年關了,子炫四處應酬,反倒更忙。我把自己關在房裏終日只是看書。初一早上,外面積了厚厚的雪,子炫來到我的房間,叫醒我。
“這些天我忙着應酬,冷落了你,你一定悶壞了,我帶你出去幾日散散心。”
終南腳下有一處清淨的別院,裏面引了溫泉,山上的雪景很美,空寂的山路上只有我們兩個人,他帶着我往山上走,腳下的白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我們走的很慢,傍晚時分才到山頂。站在山頂上看遠方白茫茫一片,臨近的村莊燃起炊煙,四周一片靜谧。
“年紀小的時候我就想,有一天可以走遍祖國大江南北,做一個為國家抛頭顱灑熱血的壯志男兒,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也打過很多艱苦的戰役,現在我覺得滿足,因為戎馬一生,正是我想要的生活。”子炫拉着我的手,微笑着。
“父親說,你是一個有大志向的人,定會有一番作為。”
“老爺對我有知遇再造之恩,我卻未能在他有生之年報答他,深為遺憾。從軍校畢業後,因為前方戰事緊急,我被直接調到東北戰場。那些年戰争打的艱苦,和後方的通信又時常中斷,我寫了很多信給你,也沒有任何回音。上海淪陷後我很擔心你們,到處托人打聽你們的消息。去年上海光複,我回去找你,那裏已經是一片廢墟,那時我就想,今生今世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回來。”他将我的手團握他溫暖的手中。我不願對視他熾熱的眼神,別過頭去,将自己的手抽出來,“子炫,我會把你當做我哥哥一樣。”他看着我,不辨喜怒。
下山時,看我累了,他執意背着我,慢慢的往山下走。
“還記得你小時候讓我教你騎馬,你膽子小,非要我抱着你才肯上去。”
我趴在他的背上笑起來。“我總是夜裏跑來敲你的窗子,那時候你一定煩死我了。”
他笑着搖搖頭,
“你不知道小時候的你有多可愛,後來你去了國外,走後的好長時間夜裏我仿佛經常聽見你敲我窗子,打開門卻空無一人,直到那天晚上,你穿着青色的短旗袍,站在門口看着我笑,我就想,我定要讓你一生都這般快樂無憂。”
天色漸暗,聽着他回憶起過往的點滴,我不知不覺的就在他的背上睡着了,那夜,我夢見了皚皚白雪,山間的霧松,還有皎潔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