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正拿着手裏的符箓滿心歡喜呢,就見着賈琏一臉沉思的走了進來。
“平兒帶着她們都先出去吧,我和你們奶奶有事商量。”賈琏在王熙鳳歪着的卧榻跟前椅子上坐下,一邊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茶一邊吩咐平兒。
待平兒應聲帶着一幹丫鬟退下,賈琏才扭頭跟王熙鳳說了打聽來的事。
“剛見到趙嬷嬷了,只問出來我母親出自前太傅張家。是太上皇當年親封的內閣大學士加封太子太傅,就是追封為義忠親王的那位。我母親乃外公嫡幼女,上面只有三個嫡親兄長,并無姊妹,所以在家頗受寵愛。只跟咱們府上林家姑媽一個樣。
聽說外公當初并不想跟咱們勳貴人家結親,還是祖父仗着體面親自向太上皇求的賜婚聖旨。母親才十裏紅妝嫁進咱們家。
當年不光外公入了內閣并加封太傅,我那三個舅舅也都先後中了進士并入朝為官。後來只因當年義忠親王壞了事,張家被牽連到了。聽說聖上一怒之下把外公貶到南疆,并三個舅舅也都貶官到了苦寒之地。”
聽到這些,鳳姐兒已經驚呆了。實在沒想到,自家婆婆出身如此清貴!正兀自驚嘆呢,又聽賈琏說:“趙嬷嬷只說子太上皇退位,聖上登基以來多有施恩,外公和大舅舅已經奉旨回京了。如今外公年老身上沒有官職了。大舅舅年前已任通政使司了。”
王熙鳳又是一愣,張家底蘊果然深厚。才一起複就是正三品的官。想那二老爺,這麽多年的從五品員外郎都沒挪窩。可是這麽顯赫的親家怎麽沒有走動呢。正琢磨着呢,又聽賈琏說道:“我問嬷嬷怎麽府裏跟外家沒有聯系,嬷嬷只說她一個後買來的奶嬷嬷也不知道什麽緣故。再問什麽,便都不肯說了。”
“嬷嬷不說,要麽就真的不知道緣故,要麽就是不敢說。這個可以先放放。”王熙鳳一邊琢磨一邊跟賈琏道:“依二爺看咱們應該先找大老爺還是先跟爺的外家聯系?按說這個事情理應直接找老爺商議的,可只怕老爺真的為了什麽緣故不叫咱們跟外家聯系。”
“這個咱們還真得好好合計合計,外公那邊我先好好打聽打聽再做打算。至于大老爺那邊,還真不知道會怎麽個反應呢。還是等咱們把事情都理清楚了再去找老爺吧。”賈琏沉吟半天說道,“咱們要真正找個退路,我這舅家就必須得認!”之後兩人又商議了一番府裏諸事,賈琏也同意王熙鳳暫時先不接手管家。
諸事議定,小丫頭使用茶盤捧了一蓋碗建蓮紅棗湯并一碗面茶,平兒又捧過幾碟子點心。賈琏只用了碗面茶并兩塊點心,也不歇晌午覺,又忙忙的出去了。
王熙鳳只端着紅棗湯的蓋碗,一邊出神一邊有一口沒一口的抿着。忽然把蓋碗放下,高聲把平兒叫了進來。
“奶奶,可有什麽吩咐!”平兒一邊掀簾子往屋裏走,一邊嘴上應道。
“我這養病養了這麽些天,也不見好。又驚動老太太太太們挂念,我着實于心不安。如今得了幾樣新糕點方子,到尚能入口。一會兒你安排廚房去做,過了歇晌兒的時辰你再親自去送到老太太并大太太、二太太處,替我去請安。只說我産後失于調養,又受了驚。着實要調養一陣子。”頓了頓,又叫平兒附耳過來,如此這般的吩咐了一頓。又往平兒手裏塞了個小紙包。
看着平兒唬的變了顏色,又低聲說:“你且放心,只悄悄的放枕頭裏就好。絕對不是害人的。你只想想,大老爺在,府裏還有一等将軍的爵位。但凡大老爺不在了,先不說爵位只剩下個三等将軍,只說這爵位能不能給咱們二爺還不一定呢!”
平兒臉都白了,“奶奶何出此言!”
“好了,別多嘴,快去吧。你只親自交給那院子的嫣紅,不要再經別人的手。回頭我再細細的跟你說。你只叫那嫣紅想想她那兄弟,多的別提一個字!”說完又叫平兒從妝匣裏拿出一對赤金纏絲鑲紅寶石的手镯用小匣子裝了,叫給大太太送過去。
平兒整個人都恍惚了一下,當下也不敢多想,回過神來趕快把紙包掖到袖子裏。拿了小匣子,就下去安排去了。
看着平兒着實吓了一跳,但王熙鳳也知道有些事情是瞞不了平兒的。自上次跟平兒說了那些話後,這個丫頭露出的口風,是想要留在自己身邊。那樣的話,可以給她在自己嫁妝鋪子莊子裏尋個老實肯幹的年輕管事,好好□□□□,兩口子就能當大用了。若是安排好了,豈不知這又是一條退路。
王熙鳳這邊徑自籌謀不提,賈琏已經抱着張老夫人的腿哭訴了。說來也巧,賈琏本來是想多打探打探舅舅家是什麽情形,再上門來拜訪。只想着到張府附近想碰碰運氣,還真看見回家路上的張大人的轎子。也不知怎麽靈光一閃,一下子就撲過去哭開了。
張大人待弄清了眼前這個上來就跪下哭着喊舅舅的年輕後生就是小妹留下唯一的骨血時,心情也是複雜的。本來不想理會,可是看着那雙跟小妹一樣的桃花眼,到底還是叫賈琏進了府裏。
終于見到張老太傅,和太夫人,賈琏立時抱着太夫人大腿哭了起來。張老夫人也是一聲兒,一生肉的哭道,“我的兒,看見你就想起我那苦命的閨女。當年家裏出了事,一家子奉旨出京。正忙忙的收拾行李呢,就聽見你大哥瑚哥兒落水去了,你母親聽見家裏和你大哥的事情受驚之下難産去了的消息。可是你母親和你大哥去的不明不白啊,不然怎麽前腳你母親他們剛沒,後腳她那些陪嫁和伺候的下人就都不見了。咱們知道你母親大哥的事情出的不明不白,可是聖意難違,咱們一家子只能匆匆忙忙的出京了。”
聽見老太太這麽說,賈琏一下子愣住了。只呆愣愣的道:“孫兒從小只知道,我大哥自己頑皮才落水去了,而親生母親生下我,産後失于調養才一病去了的。”
“放屁!你那大哥自小聰明伶俐,深的老國公的歡心。那可是嫡長孫,丫鬟婆子和小厮安排了無數。怎麽可能讓他一個人跑到後花園子偏還落水沒了。你母親懷着你,本就即将臨盆。偏偏咱們家剛出了事,你大哥就又出事,你母親聽到消息哪裏受得住,可不立時沒了半條性命!雙重打擊下才難産去了。這都是咱們當年臨行前費勁心思才打聽出來,這定是看咱們糟了難,你母親還即将臨産,才有人趁機朝你大哥下了黑手,刺激的你母親難産。只可憐我那無辜的女兒和外孫啊!”老太太又忍不住傷心起來。
一旁張老大人聽她這麽口無遮攔就出聲道:“禁聲!到底沒有證據,我們只是猜測休要胡說八道。還是先問問外孫這些年是怎麽過的吧。”老太太也強忍住悲戚,只看着賈琏。
這話信息量太大了,賈琏一時還真有點反應不過來。“只聽說是母親沒了,老太太怕我沒人教養,只把我抱到跟前撫養。從小我只記得跟着珠大哥哥一起由二叔二嬸教養。小時候每每看到二太太帶着珠大哥哥一起去王家,我也吵着要去自己外家,後來也不記得怎麽回事,就再沒提過這事了。”賈琏說道這裏,就跪下磕頭道:“是孫兒不孝,長到如今當了爹才想起來找尋自己的外祖。”
“聽說你們府上你父親另開了大門單獨住在東院的,你那叔叔嬸嬸到時住在榮國府正院。倒是難為那小子還能為了你的小命忍道如今。想來你那好叔叔也沒怎麽教導你吧。”一旁張大人開口道。
賈琏又是一驚,吶吶的道:“我們老爺是一直住在東院,只每日醉心于古玩字畫,并不理事。家裏現在只由外甥幫着二叔打理。我因自小讀書沒有天分,老太太二太太也一直跟我說,我們這樣的人家,不用跟那些寒門小戶的一般寒窗苦讀。所以只将将把字認全了。”
“簡直胡說!”張大舅舅怒道,“你乃榮國府長房嫡孫,你大哥哥沒了,你就是那府裏正經的繼承人。哪個正經繼承人會當大管家一樣的培養使喚!當年老國公若不是想着讓你們家由武轉文讓子孫後代科舉出身,又怎麽會親自向太上皇求旨把你母親賜婚給你那不成器的爹!你且看看你二叔他們那親兒子賈珠,怎麽就知道寒窗苦讀,一心科考上進。”
看着張大舅舅氣的不輕,張老太太就說:“我那女兒只剩下你這一點子血脈,我們那裏能不挂心。當年我們臨走之前,我們不得自由出不得門,你舅舅便打發人去榮國府祭奠你母親,并看看你,可恨他們連門都沒叫進。誰知他們真的狠心把你養廢了。”
“好了,如今琏兒還年輕。既然跟咱們相認了,我跟他舅舅好好□□□□也還來得及。”張老太傅在一旁安慰着老夫人,又跟賈琏說:“咱們相認的事情就先不要讓你們府裏知道了。當年的事情,總要查個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