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瑩秀
宋安景發現沈煙還活着的時候，是沈煙又一次閑的沒事跑去皇城，并美其名曰“看看傳說中像我的皇帝是否真的像我”。
她話雖這麽說，但珩恩心裏明明白白——皇城又開始了一年一度的仙法比試，她想撿幾個小孩回來當徒弟。
“你确定？沈煙，你要知道在那群人眼中，你早就死了。”
“二十餘年難道還不夠他們遺忘我嗎？”沈煙表示不相信。
珩恩:“……”
不知道，如果呢。
沈煙執意要來，于是便有了之後富有戲劇性的一幕——
宋安景目瞪口呆般盯着沈煙，一動不動。
珩恩微微蹙了下眉，默不作聲把沈煙扯至自己身後，根本不讓宋安景看見一點。
而沈煙自己則揪着珩恩的衣裳裝模作樣藏起自己的臉。
“沈煙？”宋安景猶疑，“是不是沈煙？”
“我不是沈煙。”她用氣聲悄悄在珩恩身後道。
珩恩将手繞到身後點了點沈煙，示意她別作妖。
“不是。”珩恩冷漠開口，“這是我新收到的小徒，怕生。”
宋安景:“是嗎？可依我看，這張臉可是像的很。”
珩恩扯出一個假笑，“不知道，先走了。”
便帶着沈煙迅速走了。
一路上沈煙的嘴就沒停過——
“我說師姐，他怎麽就能在皇城？他不是總愛四處游歷，跟我皇兄一起？這次怎麽就能遇着他？你說我會不會也被別人認出來了？
師姐你說話啊，你看啊，我以前在皇城的名聲就那樣，臭名昭著的，哎呦這回再讓哪個幸運兒發現我玩假死，我就真的完蛋了哎，師姐啊，你說句話啊，師姐啊。
這個宋安景幾乎都是和皇兄一道出現，說不定我皇兄也在這人群中呢？他看見我了嗎？好可怕啊師姐，被他發現我玩假死，肯定要挨罵了，你會保護我嗎？會吧，師姐？你看看你這不說話顯得我真的很可笑。”
珩恩:…………
“你想聽我說什麽？”珩恩停住腳步，“你不可笑。”
沈煙:“啊？”
“師姐你的敷衍好明顯啊，顯得我更可笑了。”
珩恩似乎懶得理她了，幹脆任由她去了。
……
這些年來，沈煙撿了不少孩子，約莫有五六個，她把他們帶回去做小徒。
珩恩本想讓她別誤人子弟，但是這些孩子又着實可憐，珩恩也是沒什麽辦法幫她們找到好人家，也便任由沈煙，她撿來了，那就教，好好教，當作正經徒弟一樣，讓她們學個術法。
“二位姐姐，你們如果真的是我們的姐姐就好了……你們對我們真好。”
“是嗎？”沈煙看着她們，“那你們以後也要對別人好，好嗎？嗯？”
“好。”
珩恩問她們，“你們想學術法嗎？想不想認字，想不想讀書？”
“想，可是阿爹阿娘說，女孩子不能認字讀書的，她說有違良理，為什麽啊。”
她們垂着腦袋，心裏很是忐忑，“我們是不是真的不該讀書……”
“哎——誰說的？你爹娘騙你的，你們可以讀書的，別聽他們亂說，好不好？姐姐告訴你們啊，女孩子就要讀書，咱們就應該讀書，咱們不僅要讀，咱們還要寫，不聽他們胡說八道啊，好不好？”
“真的嗎？姐姐，真的嗎？”
“真的啊，姐姐是不會騙人的。”沈煙笑着說。
于是這位“不會騙人的姐姐”便開始讓珩恩教這群孩子。
……
她們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扶風了。
也不知道最近散引道人他老人家怎麽樣了，沈煙打算回臨清看一看。
散引道人如果知道她們還敢往皇城跑，一定會破口大罵她們一頓。
他可能會說——
“真是反了天了！你腦子裏面都裝了什麽？”
也許還會連着珩恩一塊兒罵——
“你也是你也是！她腦子裏裝漿糊你也裝嗎？你難道不比她靠譜？她反了天了你也跟着她反了天是嗎？你們兩個真是好樣的！”
珩恩默默看完沈煙的表演，提醒道，“小師妹，師父不會如此失态。”
“表演嘛，自然要誇張一點啦，師姐你別擔心，我見了他老人家肯定不會這麽鬧的 ”
珩恩:……
誇張“一點”嗎？
真的不會這麽鬧嗎？
真夠讓人擔心的。珩恩如實想。
…………
很快，珩恩便攜沈煙回到了臨清門。
臨清仍然是山清水秀風景宜人，只是她們好久沒回來了，有幾處似乎是被散引道人翻修過了，兩人轉了一轉，發現看後山的稻草人又多加了幾個。
“是因為……邪祟變強了嗎？師父怎會無緣無故多添這麽多稻草人？”沈煙不免有些擔心。
“沒事的，山裏禁制它們沖不破的，你若實在擔心，那咱們便再替師父多加幾道禁制。”珩恩安撫道，“你還不相信師父麽？別擔心了。”
沈煙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等了好久也不見散引道人，二人便自行把山門能再多加禁制的地方又多加了幾道禁制。以确保山門能夠達到“十分安全”的地步。
兩人一直在山門裏等到傍晚，太陽落下之時，散引道人才悠悠然而來，他身後跟着的，是手中提滿漁具的扶風。
見到二人，扶風趕緊招呼她們過來，“稀客啊，還知道回來呢，快來快來，幫我拿一點東西，要累死了！”
二人過去幫扶風分擔了些，沈煙有些疑惑，“師姐，這桶裏一條魚都沒有，你們這一天都在釣魚嗎？”
“…………”扶風有些難以啓齒，“這……确實……師妹你知道的，這些魚畢竟是沾了仙法，比平常的魚要難釣的，也不怪釣不到。”
沈煙:“是嗎？師父也釣不到？”
散引道人的臉慢慢黑了下來，“明日你去釣試試？”
是嗎？真有這麽難釣？
“好好好，師父，你這些年沒撿小徒弟啊？”沈煙問。
散引道人看起來像是聽到了什麽荒謬的事情，“我平生就撿了你這一個，到最後十多年不知道回來，還順帶給我順走一個徒弟，我還能再撿？撿那麽多做什麽？”
沈煙:“…………”
這倒是……着實罪過了。
………………
兩人在臨清待了幾天，這些天裏日日幫散引道人釣魚，他老人家倒是悠閑，整天就坐在樹蔭下指導她們。
“會釣嗎你們？不是這麽釣的。”
沈煙咬牙切齒的扭頭，“師父您老人家可別說了，把那荷葉蓋臉上睡你的覺吧！等你睡醒了就有魚了。”
散引道人:“那你盡快，我們老人覺少。”
沈煙:…………
第八日一早，沈煙就與扶風和散引道人道別。
“我們走了，師父師姐保重。”
“保重。”珩恩微微颔首。
扶風笑了笑，“沒什麽好保重的，放心好了，你們才是要保重。”
“知道了師姐，我們會保重的。”沈煙揮了揮手，“我們走了，再見。”
“走吧走吧，我一會兒還要陪師父釣魚呢！”
……
沈煙實在是不知道去哪裏了，也不想回清影山，太無聊了。
于是她便開始鬧珩恩了。
“師姐啊，你說為什麽這麽無聊呢，不應該啊，師姐知道哪裏有好玩的地方嗎？”
珩恩偏頭看向她，身側的人束着馬尾，兩側一些碎發挂在臉上，仰着頭，一雙杏眼正一動不動的盯着自己看。
“你想玩什麽？”珩恩問她。
“我也不知道啊，我如果知道就直接帶師姐去了，我小時候只會爬樹。”
珩恩盯了她兩秒，遲疑不定的開口:“要不……咱們回清影山，爬樹？”
沈煙精準的捕捉到“咱們”二字，驚喜道，“師姐也爬樹嗎？”
珩恩眼尾一彎，“不啊，我不爬，你爬啊，我看着你。”
眼見着沈煙思索了片刻，欣然接受道，“好啊，你看着我也行。”
兩人便就此回了清影山。
她們此次無事，便行的很慢，平時竟都沒發現，這沿途的風景竟是比想象中要好看一些。
路邊長滿了白色的野花，一叢叢的，旁邊是茂密的樹。
再往上是碧藍的天，結合起來，就像是一幅畫。
“師姐，這花還挺好看的……”
沈煙一張嘴，珩恩就知道她要做什麽。
“你的兔子對它過敏。”珩恩道。
“是嗎？”沈煙将信将疑，“還有這種說法呢？”
“嗯。”珩恩低下頭掩去嘴角的一抹笑。
…………
行至途中，沈煙又被一間糕點鋪抓住了視線。
珩恩只得停步，等她囤夠了數量。
“師姐你嘗一個，真的好吃。”沈煙拈着糕點遞到她嘴邊。
珩恩咬了一口，“好甜，你吃吧。”
珩恩不愛吃甜的，特別是這種甜的發膩的糕點，她幾乎是一下都不吃。
上一次吃還是沈煙親手做的桂花糕。
“好。”沈煙便把剩下那半塞進自己口中，扯着珩恩繼續行路了。
其實也沒有那麽甜，珩恩想。
“沈煙姐姐？珩恩姐姐？”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兩人回頭，只見一個女孩向這邊跑來——
“沒認錯吧？我是瑩秀。”女孩說。
沈煙馬上想起來，這個姑娘是她親自找的桃花神。
“是你啊，怎麽這麽巧。”
瑩秀說，自己其實半月前就回來了，只是一直沒有找到時間來與二人敘舊。
“今天可就趕了巧了，我們正要回清影山呢，與我們一道回去好了。”沈煙說。
瑩秀當即答應，“好啊。”
……
三人回到清影山，擺上一桌茶，放上糕點。
“回來之後，可有什麽打算嗎？”珩恩問。
瑩秀思索了一會兒，“我打算找一座山，像二位姐姐一樣撿幾個小徒。”
就像沈煙撿走她那樣。
“這個想法不錯嘛，我覺得是可以實行的。”沈煙笑着，拈了一塊糕點送進口中。
“嗯，這家鋪子的糕點是真不錯。”沈煙眯起眼睛，“你們吃一個啊，沒有很甜，當然師姐實在吃不了就別吃了。”
珩恩當然還是拈了一個吃，雖然……她又沒吃完。
“哎呀，我說師姐，不能吃就不吃啊，不用因為我說什麽。”沈煙把剩下的從她手中拿走，“你喝茶吧。”
瑩秀嘴角勾起一個笑，也拈了一個吃。
“話說……二位姐姐是什麽時候從臨清搬出來的？”
“什麽時候……記不清了，大約是你剛去上天庭的第一年。”
沈煙說。
“這麽早啊。”瑩秀訝異。
“就這麽早啊，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一轉眼你都回來了。”沈煙感嘆。
瑩秀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支支吾吾的，“沈煙姐姐，我之前見到永和帝了，他……他給你立了塊碑……就……碑上還放着貢品……就在……荒郊……野外……”
沈煙:…………
沈鴛你……好樣的呢。
她安撫道，“沒關系，他不立碑才不正常，但是給我立在荒郊野外就過分了。”
“師姐，”沈煙鄭重其事的說，“我需要，去把那塊碑鏟除。”
珩恩:“你确定嗎？你別沖動啊。”
“我認真的，師姐，給我立碑立在荒郊野外也太不道德了，忍受不了啊，我忍不了，我得給他推平，他再在荒郊野外給我立碑我就再推平，有幾次我推幾次。”沈煙堅決道。
“那……沈煙姐姐，你想讓他在哪裏給你立碑？你難不成還想在皇陵？”瑩秀弱弱開口問道。
沈煙:“…………”
“啊，皇……皇陵其實……倒也不必，但荒郊野外不行。”她說。
“可是你忘了自己的風評？你有個碑就不錯了。”珩恩說。
令人心寒。
沈煙腹诽。
但沈煙還是如她所說一般行動起來——
夜晚時分，她拉起其餘二人，讓瑩秀帶路，陪自己去鏟除荒郊野外自己的墓碑。
“這有關我的身心健康啊，各位。”沈煙如是說。
瑩秀将信将疑，“可我感覺，你是因為實在太無聊了，沒別的事情做了，才去管荒郊野嶺自己的一個墓碑。”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沈煙糾正，“我不光要去鏟除這個墓碑，我還要偷吃自己的貢品，有問題嗎？”
珩恩只覺心累。
“沈煙姐姐，那些貢品好多天了，恐怕是該壞掉了……你真的要吃嗎？”瑩秀擔心的樣子像是真的在擔心她偷吃自己的貢品。
“當然不是真的了，我又不傻。”沈煙說，“我說的話不能都信的。”
……
墓碑确實立在荒郊野嶺，并且那裏寸草不生，鬼氣森森的，吓人的很，不知道沈鴛在想什麽。
沈煙左手捏訣，一張符紙拍過去，那墓碑便無聲無息化作一灘泥水，上面的貢品跟墓碑一起溶解，又迅速固化成為腳下的土地。
“沈煙姐姐，你這樣做，真的沒問題嗎？”
“沒有問題，肯定沒有問題，總之，給我立碑可以，但是立在荒郊野嶺我可不同意。”沈煙拍拍手，“你看，是不是看不出痕跡，就像是它自己消失了一般。”
話音剛落，卻聽得遠處有人舉着火把，往這邊走來。
嘴裏還在說，“你每天往這裏送貢品，你就不懷疑她沒死？”
“她都死透了，還沒死，你當她是鬼嗎？”
沈煙:…………
她也顧不上其他，趕緊拉着二人飄到天上去，“別出聲啊，我聽聽他們說我什麽。”
那二人走至跟前，驚異道，“哎？她的墓呢？咱們留的标記還在，這碑怎麽沒了？”
“你看看，指不定讓誰給炸了。”
“不是，炸她碑做什麽？”
“你管那麽多呢，說不定她真是鬼，鬼來親自給炸了。”
沈煙:…………
“那行吧，明早再給她砌一個，先回去睡吧。”兩人回去了，腳步聲漸遠，“你說也真是的，炸她碑就算了，偷貢品做什麽？”
“可能饞了吧。”
待二人走遠，沈煙才下來。
把他倆的标記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