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2025年3月11日

張平帆感到一瞬間的窒息。

雖然他挺喜歡楚老師的,但也抵不過他對英語這門學科的複雜感情,此刻這波點名的操作,連帶着覺得楚老師都沒以前那麽可愛了。

仿佛椅子上抹了502強力膠水一樣,他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将整個動作無意識地拉長幾秒,雙手撐在桌面上,低頭看着書,一副低頭認錯的模樣。

楚識語:“書上沒有準确的答案,要自己總結。”

張平帆:“……”

他覺得更窒息了。

他垂着頭從眼睛的餘光中給陸從明遞了個眼神過去,陸從明轉着筆,朝他回了個微笑,更仿佛挑釁一般地揚了揚眉。

媽的,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張平帆在心裏把陸從明翻來覆去罵了個遍。

他索性也懶得想答案了,就這麽一言不發等着楚識語讓他坐下。但楚識語像是和他作對一樣,手裏拿着書,擡眼掃了過去,只是說:“同桌幫忙回答一下吧。”

陸從明僵了一瞬,站起來的動作也略微有些緩慢,在這個過程中将這段原文飛速地掃了一遍,給了個大致的答案。

楚識語點點頭,看不出來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淡着一張臉說:“坐下吧,張平帆也坐吧。”

去年正式入職前,楚識語就收到了來自好友的不少忠告,告訴她當一名老師不是那麽輕松的事。

太兇了學生會在私底下各種編排自己,更有甚者說些難聽的話,太溫柔了又沒有老師的威嚴,管不住人。總之一定要把握好這個度,但該罵的時候還是要罵,不能讓自己受委屈了。

其實做了大半年,楚識語基本不罵人,但她也很少笑臉迎人,總的來說就是沒什麽表情。

上完課就走人,基本不會過多停留,偶爾點人回答問題無論答得怎怎麽樣也難從她這裏得到一星半點的表揚或者批評,極少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就像每天例行公事一樣,冷冷淡淡的,無端生出一絲距離感。

這反倒讓許多學生在她面前安分守己不少。

八班的同學有提過一嘴,四班的這群人在近一個月以來也是頗有體會。

張平帆扶着椅子坐下,後知後覺地拍了拍胸口,轉頭說:“你還有沒有人性了?”

陸從明壓着聲音,從唇縫裏擠出幾個字咕哝道:“她還在看這邊。”

一句話成功地讓張平帆後半節課安分下來。

下了課張平帆仍心有餘悸:“我怎麽突然覺得她比胡芳還可怕呢。胡芳雖然會發火吧,但是火氣消了就沒事了,她剛才那樣我都不知道她有沒有生氣,跟個冷面魔君一樣。”

陸從明:“……你又看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楚識語抱着書照例回辦公室,經過兩個教室還隔了有二十來米的距離,就聽見辦公室裏傳出刺耳的喊叫聲,一個女人的,應該不是某位老師的,不會這麽沒素質。

辦公室的門被掩上,但隔音效果不怎麽好,依舊有學生從窗戶邊探出半個身體或者幹脆站在走廊上朝裏張望,試圖打探到什麽東西。

見她過來于是稍稍收斂了一些,狀似走回教室。

楚識語走近了些許,還是沒能聽清裏面的人在喊些什麽,又多又雜,更像是毫無邏輯的情緒發洩。

辦公室的門這時被打開,出來一個老師仿佛是料準了會有人聽牆角,驅趕道:“看什麽看,都回教室。”

原本擠在一堆的人又一窩蜂地被趕回了教室。

楚識語跟在對方後面進了辦公室,一進門便是撲面而來的尖銳的叫罵聲,弄得她下意識皺起眉捂了捂耳朵。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怎麽跟我說話的,你還是個老師,你這樣子配當老師嗎!”

一個長得挺溫柔和善的女人站在一張辦公桌前對面前的人——九班班主任陳穎破口大罵,刺耳的聲音刮得人耳膜生疼,楚識語最後進來鎖上了門,心裏升起一股顯然的不悅。

站她旁邊的劉老師側過臉給她解釋:“九班這幾天在收班費,一個學生的家長有疑問,可能人學生也沒解釋清楚,今天找到學校來了。”

“班費不是開學就收過一回了嗎?”楚識語問。

“那家長也是這個意思,”劉老師竭力壓低自己的聲音,試圖降低存在感,“五月學校不是要辦表演晚會麽,後面還會有些其他活動或者什麽資料試卷的,陳老師的意思是現在一次性多收點,到時候多退少補。”

就這麽點小事嗎,那也沒必要鬧到學校來吧,楚識語望着圍了一圈人的辦公室中央,感覺自己是不是太冷漠了,同事遇到這種麻煩怎麽也沒想着上去幫一把。

“……而且,”劉老師忽然說,又停下來。

楚識語遞了個不解的眼神。

“九班開學沒收過班費。”

楚識語懂了。

“那學生撒謊了?”

“差不多吧,聽她媽的意思是上次收了三百,這次又要收五百,不樂意了。”

“把那學生叫過來對峙一下不就行了。”楚識語想的很簡單。

劉老師:“敢過來麽,承認自己撒謊騙老師騙家長?陳穎也真是,覺得孩子還小臉皮薄,況且就她媽這态度估計也會覺得是在咱們這麽多老師的逼迫之下被迫承認的,她是會相信一個陌生人還是自己女兒?”

楚識語覺得陳穎真是完美做到了罵不還口。

這位學生家長反反複複就那麽幾句話——“你憑什麽罵我!你怎麽跟我說話的,你一個老師居然還敢威脅我!你們堂堂一個學校這麽多老師居然合起夥來欺負人……”

沒有絲毫敘事內容和邏輯連貫性,當着她們這群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倒是無人能及。

楚識語覺得人真的挺不可貌相的,看着挺溫柔的人,不講理起來跟個潑婦一樣,得虧是陳穎有耐心願意聽她跟複讀機似的說話。

五六個老師圍上前百般安撫勸解,論颠倒是非信口雌黃比不過,生怕哪個地方惹到了這位家長,給自己惹上麻煩,跟伺候大爺一樣。

楚識語聽的實在是沒耐心了,厭煩地蹙起眉看着仿佛鬧劇一般的現場,對劉老師說:“陳老師就打算這麽跟她耗下去?”

兩個人都跟複讀機一般各說各話,溝通完全不在一個腦回路上。哦不,是根本沒法溝通。

楚識語不喜歡多管閑事,但現在這種情況似乎已經不是陳老師一個人的事了。

她們有耐心有時間脾氣好,她沒這性子,她只想拎着那人的衣領子讓她滾遠一點離開自己的辦公桌。

沖動的确是魔鬼。

此刻某些不太清醒的念頭完全占據了她的大腦,驅動着她的身體做出反應。

楚識語按了按有些生疼的眉心,問:“那小孩兒叫什麽名字?”

“啊?”劉老師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頓了兩秒才回答,“周婷。”

楚識語點點頭,沖劉老師說:“把王主任叫過來吧。”說完她就沉着臉開了門出去。

王主任在課間休息時去了趟廁所,沒想到回來就發生了這種事。沒等劉老師去喊他,自己就先到了人滿為患的辦公室,中間夾着看上去弱小無助的陳穎和氣勢洶洶的學生家長。

陳穎喘着氣,似乎想從這種急促的呼吸中獲得一絲平靜,又實在不願意看見周婷家長的臉,偏開頭反複強調:“我班上從開學到現在只收了這一次班費,也只有三百,不是五百。我好聲好氣跟你解釋哪句話罵你了?”

“你這是說我女兒撒謊了?”女人尖利的嗓音在封閉的辦公室內似乎響起了持久不斷的回音,仿佛下一秒就能刺透天花板,“你這個老師心怎麽這麽歹毒,我女兒在家乖得很,我說什麽就做什麽,怎麽可能撒謊!”

王主任一個瘦高個,擦過幾個老師的肩,不急不緩地沉着聲說:“這位家長,我是高二的年級主任,姓王,你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

“哎呦,”女人立馬換了副臉色,笑臉相迎,聲音都溫和了下來。雖說都是老師,但年級主任畢竟高了一個臺階,“王主任是吧。”

就像炒剩飯一樣,她翻來覆去地把先前那些話又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陳詞:“王主任,你看看,你們六中這麽好的學校怎麽老師這樣沒素質,威脅我罵我,還污蔑我女兒撒謊騙錢,這是一個老師該說的話嗎?”

王主任手裏拿着煙,沒點燃,溫和地笑着擺了擺手:“孫女士是吧,你放心,這件事……”

“哎,你過來幹什麽?”

王主任一句話沒說完,硬生生被人打斷卡在了喉嚨口。在這位孫女士驚訝的聲音中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這次事件頭一回出現的核心人物。

“婷婷,你來這幹什麽,快回教室上課去。”

周婷也想走,但站在自己背後的人不讓。

她垂着眼,畏畏縮縮地回避着周圍人聚焦的目光。額前的劉海有些偏長也有點亂,擋住了她的視線,臉色貌似也在隐隐泛紅,整個人看上去精氣神都不太好,在一群老師的包圍之下,更是顯得柔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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