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2025年3月26日

課間休息時間通常都是整棟教學樓最熱鬧的時候,更何況是出了家長來鬧事這種大事情。

先前辦公室附近幾個班圍觀的人群被驅散過一回,原本都只有個別不太老實也不怕死的繼續打探情況,但楚識語出來一趟從九班領了個人過去後,又瞬間炸了鍋。

九班稍微了解一點情況的在想:連別班老師都親自過來找人了,看來這事不小。

四班和八班的卻在想:楚老師去九班幹什麽?

幾個班的人圍在離辦公室還有十幾米的地方,靠在走廊圍欄邊排成了一長串,探頭探腦的,在楚識語經過時又假裝賞風景一般看着外面蕭條的風雨瑟瑟發抖。

陸從明跟在最後邊,踱着步子慢悠悠地朝兩邊張望了一眼,心裏有點好笑。大概是太無聊了,才會跟着張平帆來看熱鬧。

但是辦公室的門在打開又阖上後,便一直緊閉,從門外壓根看不到裏面的情景。倒是幾個膽大的伸長了脖子試圖從透過窗戶露出的一絲縫隙看到些什麽。

陸從明百無聊賴地倚着牆,懶兮兮地說:“這都五分鐘了吧,你看見什麽了,能說說嗎?”

“嘿你急什麽啊。”

張平帆就是那膽大動作還很猥瑣的其中之一,他看了半天貌似也沒看出個什麽名堂。

陸從明朝門口看了一眼,沒什麽大動靜,他說:“走吧,又沒打起來,難不成你打算幫忙?”

“你不想知道嗎?”張平帆頭也不回地說。

“什麽?”

“剛才楚老師那個臉色,哇塞,我還是頭一回見她這副表情。”

陸從明擡手蹭了下鼻子,沉聲說:“不想。”

話音尚未落地,站在門口的幾個人正面對上了一陣強風,辦公室的門被人猛地用力拉開,中年女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從裏面清晰地傳出來,圍在附近的一群人想也不想地扭頭就往兩邊跑。

“王主任,今天是給您面子,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希望您能解決好這件事。我們是來這裏讀書的,不是來受欺負的。”女人朝楚識語狠狠地瞪了過去,仿佛要從她身上剜下一塊肉來,轉頭說,“婷婷,我們今天先回去。”

楚識語沒什麽表情地看着對方把周婷帶走,看不出來在想些什麽。

“楚老師啊,”王主任忽然道,“你剛才這也……也太沖動了。”

楚識語走回辦公室關門,低下頭擡手摩挲了一下臉頰,說:“您打算怎麽處理我呢?周婷那小女生看着挺敏感的,我這樣一弄說不定……”

她沒說完,但不僅王主任,幾個老師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王主任一愣:“誰說我要處理你了?”

他看也不看楚識語,兀自從衣兜裏掏了盒煙出來,抽了一根點燃,吞雲吐霧了一會兒才說:“這件事誰對誰錯我心裏還是有數的,随便一個家長來鬧事我們就要把老師給處置了麽,真當我們好欺負呢。那學生要是還有點心就知道該怎麽做。”王主任從鼻子裏哼出一串白霧,“讀了這麽多年書都學了些什麽東西。”

楚識語倒是沒料到王主任會是這個态度,心裏一番意外,又好像有點高興,但她沒将這種情緒覆于面上,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道了聲謝。

陳穎落後她幾步,跟了上來,也在她耳邊小聲道謝。如果不是班主任的身份有所限制,她可能也會做一樣的事——她們這群成年人吵來吵去,卻似乎徹底忘記了根源所在。

陸從明回頭看見來鬧事的女人帶着女兒下了樓才稍稍放心地跟着張平帆往回走,心裏卻又無端升起一絲不安。

可是因為什麽不安呢?他沒想出來。

直到下午去了趟辦公室才若有似無地想到了什麽。

下午的時候辦公室人不是很多,少有的幾個沒課的老師也都靠在辦公椅上休息,不知道是不是上午那場鬧劇把大家都弄得有些筋疲力盡。

陸從明來英語辦公室的次數一雙手都能數得過來。

他手上拿着作業本,在門上敲了敲,在辦公室內掃了一圈才看見靠近角落的楚識語,正在和英語課代表陳佳琪說話。

他保持着一定距離等在一旁,有些無聊地把手上的作業本卷了卷。

楚識語朝他看了一眼,把事情給陳佳琪交代完後問:“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陸從明把卷成長條的作業本攤平遞過去:“剛剛發現作業交錯了。”

“哦是,”楚識語很快反應過來,在左上角一摞本子裏翻找起來,找出一本數學作業給陸從明:“上午改作業的時候就發現了,有事耽誤了忘了跟你說。”

有事?上午能有什麽事,稍微想一下都知道。

陳佳琪也是個心思通透的人,聽見這話問:“楚老師,那個……你沒事吧。”

楚識語倒是令人意外地笑了一下:“能有什麽事,都是些小事。”

“可是老師……”

陳佳琪七七八八地聽了一些,難免有些多想。

楚識語直接批改完了陸從明換過來的作業,安撫她,但也不願多說:“放心吧,不用擔心。”

陳佳琪見狀也不好再多問,反而是陸從明站在一邊接過作業沒走,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楚識語擡頭望向二人,打發道:“好了,你們回去吧,等會兒就上課了。”

陳佳琪聽話地轉身,陸從明落在後面半步,慢吞吞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一般,轉頭朝楚識語說:“楚……”他倏地頓了一下,自己也有點愣,但飛速地回過神來,“……楚老師,要是有什麽事,我……我們班都會幫你的。”

楚識語抿唇輕笑了下,忽然有點感動于這些學生的真心實意,回道:“謝謝你們了,放心吧。”

陸從明摸着後腦勺出了辦公室,感覺自己有點莫名其妙。但轉念想了想,陳佳琪說完那些話,他接幾句也很正常吧。

他稍稍安慰了自己,揣在外套裏的手機及時震動了起來,隔着衣服嗡嗡的響個不停,将他的飄遠的思緒準确無誤地收了回來。

-我在四班門口,你人呢?

消息來自他的好友李宇航,兩個人從小玩到大,是從幼兒園就開始一起讀書的感情,只是高中不在一個班。

陸從明沒回,距離教室門口還有幾米的時候揚着聲音就過去了:“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李宇航“啧”了一聲:“怎麽,沒事就不能找你。”

“當然可以,所以到底有什麽事,都要上課了還勞駕您下來一趟。”

“确實有事。”李宇航搭上他的肩,把他往外面拉,“下個月月初唐姣不是要生日了嗎,這不想問問你們麽。”

唐姣和李宇航初二就開始早戀,戀到現在高二,依然還是早戀。

作為見證了他們一路走來的好友之一,陸從明對唐姣的生日時間其實還挺清楚的,因為他們倆在一起三年,李宇航就給她辦了三年的生日會——請十幾二十個玩得好的朋友聚一聚,準備一些唐姣早就知道但裝不知道的“驚喜”,年年如此。

陸從明:“去啊,每年不都是這樣麽,還特地興師動衆跑過來。”

“你怎麽能一樣呢。”李宇航勾着他的肩,吊兒郎當的,“親自過來不是顯得我更有誠意嗎。”

“滾吧你。”陸從明輕哼一聲,一擡手,把肩上那只爪子掃了下去,“到時候提前一天在群裏通知一下時間地點。”

李宇航的腦子通常都想不出什麽有新意的點子,按照往年的情況來看,唐姣的生日一般都是找個地方一群人吃吃喝喝熱鬧完了就留給他們小情侶單獨相處的時間。

今年也不例外,不過稍有不同的是,今年的聚會地點定在了一間清吧。

成興路的酒吧一條街作為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十幾年的陸從明來說一點也不陌生,但他很少踏足,只偶爾的時候在李宇航或者唐姣他們生日時跟着來溜達溜達。

李宇航找的清吧應該是才開業不久,名為“光”,門外挂了一張從幾號到幾號全場五折的海報吸引了不少湊熱鬧的年輕男女。

清吧內人已經不少,吧臺邊喝酒聊天的順便賞賞調酒師的,專門劃分出來的游戲區域也人滿為患,其實也沒那麽清淨。

十幾個高中生混在其中完全掩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唐姣拽着自己男朋友的手,一臉好奇地打量了一圈說:“我還是第一次來這兒呢,看着跟一般的酒吧也沒什麽區別嘛。”

“嘗個鮮呗,”李宇航貼近女朋友耳側,小聲道,“我也是第一次來。”

唐姣悶聲笑了起來,沖服務生要了個角落的位置。

三張淺鵝黃色的布藝長沙發圍了一圈,留了小半邊出口,一排透明的珠簾将其與大廳做了個分隔。十幾個年輕人仿佛在開老年茶話會一樣圍坐在一塊吃一會兒聊一會兒,就差捧堆瓜子放在跟前了邊嗑邊聊了。

陸從明坐在正面對着大廳中央的位置,有一搭沒一搭地攥着手裏暗黃色的矮酒瓶。

零星幾滴水珠沾在瓶口,瓶中的酒卻半點沒少,都是被他有意或無意蕩出來的,至于入口的沒有絲毫。

更像是在把玩一個小物件似的,又随手舉起桌上一個高腳杯觀摩了起來。

剔透的玻璃杯被打磨得圓潤幹燥,吧臺裏排列的整齊劃一的酒瓶和酒杯、天花板上懸吊着的繁複花式的吊燈、大廳內浮動搖晃的人影悉數落在他眼中。

他轉了一下角度,玻璃杯轉向吧臺邊一串跟小學生排排坐的年輕人,眼睛倏然輕微地眯了一下,似乎是在仔細觀察确認什麽。

但其實不用仔細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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