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2025年5月11日

單樟狠拍驚堂木,問道:“堂上站着的是你的兒子嗎?”

“不是,不是,那不是我兒子,我不想來告的,我不想來告的。”蔡母連連擺手,開始還聽得清說什麽,後來方言俚語就出來了,連翻譯的小吏都聽不清楚她在叨咕什麽。

這樣的話按理說對蔡舵行比較有利,可和他一起來的那個狀師卻暗自皺眉,這樣破洞百出的說辭,是瞞不過單樟的,反而會引火燒身,這襄穆伯府是怎麽回事兒,客棧蔡舵行不在場證據那一出已經有漏洞了,現在蔡母再一反口,想圓過去都難。

狀師暗自埋怨襄穆伯府做事沒腦子,單樟已經抓住漏洞開始逼問蔡母了。

蔡母一個市井小民,既沒見識,又沒膽量,說話颠三倒四的,讓單樟引導着把事實都說完了,末了問她一句,“蔡舵行是你兒子嗎?”

蔡母卻前後矛盾的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

傻子都看得出來,她是被人教唆的,單樟為了取證,直接然小吏安排了滴血驗親,結果蔡母與蔡舵行果然是母子關系。

“大人,學生才來不曾不忍父母,也不知老母親這是怎麽了,她一個婦道人家,平生就沒見過這麽多人,一時吓蒙了也是有的,學生……”剛剛審問蔡母的時候蔡舵行不開口,現在倒有話要辯白了。

“閉嘴吧你!”狀師拉了拉蔡舵行的袖子,腹诽:自己考了多年還是一個舉人,居然然過這樣的草包做了傳胪,滿朝文武眼睛都是瞎的嗎?果然啊,但凡天才之輩總是懷才不遇!

單樟也看不下去蔡舵行如此犯蠢了,剛好前去取證的差役回來了,單樟快刀斬亂麻的把案子給了解了。

“客棧掌櫃,你說當日蔡舵行不在客棧之中,那為何卻有食客作證當時蔡舵行是在的呢!”單樟傳了這科落榜的以為舉子上堂,會和蔡舵行住一個客棧的,自然也不是什麽富豪之家,就是普通讀書人。上堂來簡單把當日沖突的情況說明了,并道:“當日在場不止學生一人,只是春闱已過,許多人已經收拾行囊回鄉了,其餘人等都是客棧附近人家,只有學生病了幾日,耽擱了回程,不曾想,有此機緣,還無辜婦人一個清白。”

住在京城附近的人,比旁的地方見識多些,是不願意攪進這種官司裏的,因此差役去取證的時候,只有這個落第的舉人前來作證。

差役有呈上了掌櫃的家中女眷新買的金玉首飾,價值不菲。掌櫃的這才招認是有人給了他銀子讓他做僞證,至于人是誰他也不知道。“小人被打暈了蒙着眼睛到了一個陌生地方,那人給了小人銀子讓小人作證,還說若是敢亂說話,就讓小人一家老小不得好死。青天大老爺,小人也是被逼無奈啊!”

形勢對蔡舵行越來越不利,單樟又審問了與蔡舵行同住客棧的諸人,再問過蔡範氏案情,就宣布退堂,明日再審。

案情如此明白,自然沒有疑慮,可争議的地方在如何量刑,聽說這件事陛下也十分關注,而且審理過程中的貓膩,可不是一個新科進士蔡舵行能弄出來的。單樟雖然嫉惡如仇,可能做到大理寺卿的也不是傻子,當場以天色已晚為由退堂,馬上寫了折子,試探陛下的意思。

王朔揚着手裏的折子,笑道:“襄穆伯府這是被人坑了吧?”

“可不是。”徒耿拿了暗衛遞上來的條陳,道:“做這樣漏洞百出的手腳,明顯是想拖襄穆伯府下水,偏偏伯爵福府還真有傻子,你瞧瞧,上趕着讓人踩呢。”

王朔接過來一看,果然派人去威脅客棧掌櫃、教唆蔡母的都是襄穆伯父那個預備嫁給蔡舵行的庶女的親哥哥,身為庶子,從小被養得傻白甜,這樣愚蠢得計劃都能實施,被人當槍使了都不知道。

“誰幹的?”王朔好奇道。

“光祿寺少卿周如松。”徒耿淡淡一笑,把周如松的資料遞給王朔。

“光祿寺卿老病,馬上就要退下來了,周如松和襄穆伯同為少卿,這周如松是想當正卿想瘋了吧?”王朔感嘆道,一個光祿寺卿的位置,值得嗎?

“想往上爬沒什麽,誰不想身居高位,可在這風聲緊要的關頭,做這種愚蠢的小動作就讓人心煩了。得,周如松将為典薄,讓他在光祿寺幹一輩子吧。”徒耿生氣道。

“你可真下得了心,從七品,聽聞周如松的兒子廣有賢名,子不壓父,你這是讓周家兩代不得高升啊。”王朔取笑道,又問:“蔡舵行何如?”

“按律,從重!”四個字從徒耿口中一吐,王朔就知道蔡舵行這輩子算是毀了。

“那蔡範氏呢?”

“判和離。”徒耿柔聲道:“知道你見不得人受苦,你把她收在莊子上做些針線過活也就是了。”

“唉,可不是嗎?我看得上蔡範氏倒不是為別的,只為她把兒子護得好好的,這案子鬧得沸沸揚揚,可迄今為止,有有多少人見過蔡範氏的兒子?等日後風頭過了,她的兒子又能如常人一般生活了。為母則強,讓我新生感佩。”王朔剖白道。

“就你心軟。”徒耿笑了,道:“好了,好了,不說這些煩心的事情了,一屋子人,好歹有個明事理的,這個李天申能看準時機為範氏作證,也算沒辜負幾十年讀的書,心裏還是明白輕重的。”

“自然,讀書明理,蔡舵行只是個例,有風骨的讀書人還是大多數。”王朔笑應。

“教化百姓這麽多年,讀書人有點見識應該的。”徒耿道。

王朔會意奉承道:“都是咱們陛下治國有方,才使得天下英才盡入毂中啊!”

“笑話我是吧?”徒耿和王朔玩鬧。

“對了,你傳旨單樟的時候和我說一聲,我也讓人囑咐他兩句,被委屈了蔡範氏。”王朔躲開他,仿若随口一句。

徒耿笑應。

傳旨的差事,趙喜賣王朔的面子,直接交給了福熙殿的掌事大太監葉本禮來做,葉本禮在先帝時就是受重用的內監,如今雖在王朔手下聽命,可身上也挂着大正殿副管事的虛銜,也是徒耿和王朔的情分的體現。

葉本禮架子十足,把陛下關于蔡舵行的聖斷說了一遍,又道:“範氏娘家無人,夫家結仇,生計無依,賜她和離,把兒子也判給她吧。”

兒子是姓蔡的,普天下自然沒有這樣的道理,單樟想分辨什麽,可一看葉本禮笑盈盈的臉龐有說不出了,陛下的意思,豈容置喙。

“單大人啊,雜家多嘴一句,就此案而言,蔡舵行明擺着想要抛棄妻子,不認父母,都說父慈子孝,這父不慈,哪兒能硬押着子孝呢。範氏一片慈母之心,從廣東到京城,千裏迢迢把兒子護得好好的,把兒子判給她,不正好嗎?”葉本禮非常客氣的分析道。

單樟可不敢把葉本禮的話當成是客氣的建議,連忙表示受教。案子迅速結案,蔡舵行被剝奪功名,終身不得再入考場,蔡舵行與蔡範氏和離,幼子歸蔡範氏所有,蔡母歸蔡舵行奉養。

喧嚣一時的抛棄妻子案就這麽塵埃落定了。

至于在朝堂上原光祿寺卿周如松辦事不利,沖撞聖駕,被降為典薄,襄穆伯府被訓斥,大理寺卿由恩科副主考林元安擔任,這些就不在看熱鬧的百姓的關心範圍內了。

朝上,衆臣也以為是皇帝陛下在論功行賞呢,林元安是潛邸舊人,陛下這是在表明就算他出了點兒簍子,陛下也願意包容他嗎?一瞬間,朝臣們又開始琢磨了。

恢複本姓的範氏收拾得幹淨整齊,被一位恍若仙女的女子帶進了仙宮,兩位仙人高坐雲端,範氏暈乎乎的跪倒叩拜,口呼:“民婦給太後娘娘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說完又好像覺得不對,頓了頓又大喊了三聲“千歲,千歲,千千歲!”

王朔撲哧一笑,她正想叫人起來呢,讓範氏這麽一打斷倒笑了出來。

太後也微笑扶額,民婦不熟悉宮廷規矩很正常,微笑擺手,示意女官不要追究了,溫柔得對範氏道:“起來吧,給她設座兒。”

在太後、皇後面前有座兒,那可是積年的老诰命才有的福氣,宮人們聽這一聲吩咐,就知不能怠慢了,連忙把臉上的鄙夷收了回去,一個小宮女給範氏端來了繡凳。

範氏吓得連連擺手,又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道:“不用坐,不用坐,我站着就行,站着就行。”

她人還跪着呢,嘴裏卻說站着,看來真是吓得不清。

王朔和太後耳語一陣,笑着吩咐宮娥退下,大殿裏只留了幾個人伺候。

人少了,範氏也漸漸平靜了下來,撰緊帕子又給太後、皇後請了一回安。

王朔這次來是來學習的,因此并不說話,只看太後發問。

太後問道:“範氏,你準備日後如何過活?”

“民婦會做針線,在牢裏養了些時日,手都養回來的,我……民婦還能做幾年。”對範氏而言,關在牢裏,什麽事兒都不用幹,還有免費的飯菜能吃,已經是養尊處優了。

“那你兒子怎麽辦?”太後再問。

“民婦好好做活兒,攢錢,送他去讀書,日後,日後也要做個想青天大老爺一樣的好官!”範氏結巴道。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蔡舵行不就是個例子,你還要送你的兒子去讀書?”太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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