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間的食堂是整個訓練營基地最歡騰的地方,白天對抗時打得兩眼血紅的兩撥,這個時候在這裏見了,也會勾肩搭背的讨論是你們國家的漢堡抵餓呢還是我們國家的老面饅頭。
中國隊的隊長以他冷面閻王一般的英俊酷臉和日日刷新各項記錄的非人舉動,一向是不參與這些國際友好交流的。
日本隊推測這個年輕軍人被注射了某種中國最新秘密研發的基因變異藥物;
韓國隊認為徐承骁必定有一部分韓國血統;
美國隊則都知道這個年輕中校不說話,純粹是因為他英文差!
所以當骁爺微笑着與美國隊長打招呼、約定明天對抗雙方的時候,整個基地食堂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各種顏色的眼珠子掉了一地,骁爺笑容不改,風騷的對表情各異的衆人揮手:“enjoyyourself~”
美國隊驚恐了:地道的美式口音!那他們天天當着他面罵他全被聽懂了啊!FUCK!
韓國隊篤定了:笑起來的樣子這麽帥!除了大韓民國純天然血統不作他想了!偶吧剛那stay!
日本隊歡騰了:藥物産生副作用了!這丫精神分裂了哈哈哈哈哈哈!以代!以代!
被骁爺親自打了招呼的美國隊長受寵若驚,被與有榮焉的美國隊隊員們簇擁着回座位分享心得感想時仍如在夢中,一臉幸福。
等到第二天對抗賽的時候,美國隊個個面帶微笑輕松上陣,神情放松的像是去友好聚餐。
開始計時的口令響起,美國人信心百倍的懷抱友好和平邁步出去,半個小時後,一個個大呼小叫、屁滾尿流的原路逃回來,身後追着昨晚還溫柔的向他們道“enjoy”的中國隊隊長——左手槍、右手刀,肩上還扛着一個火箭炮。
那情形仿佛一只獅子歡快的追着一群小奶兔跑——吃是要吃的,但是心情這麽好,被我吃掉之前先陪我玩一會兒吧!
又傻又天真的美國人,一邊逃一邊淚流滿面的發誓:這次如果有幸能活下來,以後寧願跟韓國人對陣也要避開中國人!祖先突然變成黑眼睛塌鼻梁,總比自己英年早逝死在這裏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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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承骁的請假報告遞上去被打回來兩次,等到離司徒徐徐的預産期還有十天的時候,他直接找上了方亦城,将報告親手放到他面前,言辭懇切的說:“請您批準,我一定要回去!”
方亦城翻了翻那請假報告,見請假事由那一欄龍飛鳳舞的有力字跡寫着“回去當爸爸”,忍不住笑了出來。
“之前你拒絕我的邀請,就是因為你妻子懷孕了?”
“前因後果太複雜了,我一時之間無法向您解釋清楚。我的……我摯愛的人即将為我生下一個寶寶,我必須回去陪着她,這個時刻比我這輩子任何一個榮耀時刻都更值得我與她共度。”
那個懷着他孩子的女人,已經不能稱呼她是他的妻子了,所以當徐承骁一怔之後,發現只能選擇稱她為“my precious”,那一刻他心中,柔情與豪情共萬丈——即便不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了,即便她現在恐怕恨他入骨,但是他的摯愛即将生下一個他們兩人共同的孩子、愛的結晶,這令他一想起來就興奮、激動、雀躍、幸福得幾乎要流眼淚。
年輕的男人滿目溫柔的堅定請求,方亦城望着他幸福的神色,在那一刻裏微微的恍惚了幾秒,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也是這麽年輕的時候,也是摯愛的姑娘……“OK。”兩鬓已銀光微閃的中校先生,平靜的微笑着說:“給你三天時間,早去早回。”
這世上到底有多少錯過啊?
是不是因為每個人年輕時都曾留下隐秘的遺憾,所以才會有那麽多的成全。
“代我向你的家人問好。”方亦城溫和的說。徐承骁向他敬了個禮,感激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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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夜趕到機場,骁爺從一個回國的中國女學生手裏買下一張兩個小時後飛往北京的機票,在美國留學的女孩子很想念家裏,但是聽說徐承骁急着回去陪待産的妻子,願意将機票原價轉讓給他,徐承骁把身上所有的現金湊了兩倍機票價格給她,女孩子堅持只要原價,把另一半的錢塞還給他,笑着對他說:“我聽我媽說生孩子可疼了,你老婆一個人一定很害怕,你快別墨跡了,安檢去吧!”
在北京轉機往C市的時候,徐承骁在機場等得度日如年,忍不住打電話給司徒徐徐。
響了幾聲之後,真的接通了,他心跳瘋狂的興奮的“喂”了一聲。
一個有些熟悉的女聲,語氣慌裏慌張的,在電話那頭問他:“是徐承骁嗎?”
就這麽一句話,短短幾秒的時間內徐承骁腦海裏設想了數個可能性,每一個都讓他渾身冒冷汗。
“我是徐承骁。”他緊緊握着手機,“你是哪位?司徒徐徐呢?”
“我是韓婷婷,司徒……司徒她……我們正在去醫院的路上……”
徐承骁忍不住用左手按着自己胸口處,緊緊的。他全身的力氣現在都彙集在聽力上,全神貫注的聽着電話裏的每一個字:司徒徐徐早上起來就不太舒服,本來打算觀察到下午去醫院做産檢的時候,誰知道秦宋叫來家庭醫生一看,說是不好,估計是要早産了。
徐承骁背上的襯衣已經濕透了,涼涼的貼在精壯的背上,人來人往的首都機場裏,腳步匆匆的人們神情各異,走過他身邊的人卻都好奇的回頭看一眼——這個高大英俊的年輕男人,眉目線條深邃硬朗,看起來多麽陽剛多麽男人啊,怎麽一臉慘白的、滿頭大汗的?
滿頭大汗的徐承骁心內如焚,卻硬忍着、沉着了聲音,說:“麻煩你把手機放到她耳邊,我要跟她說幾句話。”
C市馬路上一輛疾駛的車內,擔架上蒼白着臉、緊緊閉着眼睛的孕婦,耳朵一涼,貼上來個金屬質感的東西,随即有她很久沒有聽到的、熟悉入骨的男人嗓音,低沉有力的在她耳邊響起:“……不要怕,司徒,我來了,你別害怕,我馬上就來了!”
“承骁……”疼得迷迷糊糊的人,失神的輕聲呢喃。
“是我!”電話裏的聲音如此堅定,“司徒,我馬上回來陪着你,你不會有事!”
“……徐承骁!”她叫他的名字,帶着哭音。從開始陣痛到現在,這個堅強的姑娘第一次痛吟出聲。
在接下來漫長的五個小時裏,司徒徐徐在待産區的病床上疼得輾轉反側、生死不能的五個小時裏,她一直是默默的、一聲哭喊都沒有。
那種周身的骨頭縫都裂開的疼痛感,令她覺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腦袋裏糊糊塗塗的,一會兒記挂着仿佛有個人說馬上就會來,一會兒稍稍清醒,又覺得那記挂是幻覺,甚至連要來的人是誰她都記不清。
其實她已經疼得糊塗了,周遭的圍着她的人,面目都模糊、說着什麽話都聽不清楚,她僅剩的那點清明只守着一個名字,她反反複複的在心裏念着:徐、承、骁。
當她痛到刻骨、神智全無,只有這個名字,每一個筆畫她都仍然記得清清楚楚。
這情形就像一個人已經垂垂老矣,歲月無情的吞噬她的記憶,漸漸什麽都忘記了,連她自己是誰都不記得,唯有心上烙印的名字、她這一生最好的時候最激烈的愛過的這個人,永遠清晰。
人們說的至死不渝,是不是就像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