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敲門聲響起,琴衣下意識的看了她伺候的那位主子,這百花樓的頭牌海棠一眼。她此時正極為專注的練習着剛剛譜好的曲目,唇邊還時不時的揚起一絲笑意。
顯然,這樣狀态下的她不會喜歡讓人打擾。琴衣連忙走到門前,将門開了一個縫隙,自己側身走了出去。在出門之後她對門外的丫鬟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拉着丫鬟走遠之後這才開口詢問。沒多大會兒,她便走進了房中。琴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歇了下來,海棠正小聲哼着樂譜中的調子,看起來興致不錯。
“有什麽事?”聽到腳步聲靠近海棠收斂了唇邊的笑意,擡頭看向琴衣。這百花樓中的人都知道她喜靜,若是沒有什麽事情,自然不會來打擾她的。剛剛的敲門聲她不是沒有聽到,卻沒有想着自己去應付。這百花樓的頭牌做的久了,就算是的她将姿态放的很低也會有人認為是做作,倒不如讓自己舒服一些。
“海棠姐,江姐讓你去春閣陪客人。”江姐是百花樓老鸨,樓中的女子都稱呼她為江姐。從琴衣聲音之中能聽出幾分猶豫,作為海棠的貼身丫鬟,對于自家主子的心思她還是能夠看出一些的。
原本海棠作為頭牌便很少接客,只有在遇到她看得上眼的,或者如同申屠子傑一般身份的确高貴的男人,才會讓她陪上一會兒。也正因為此,她的名聲在這京都中才會那麽大,甚至有不少的文人墨客以能夠得到她的接見為榮。
如今她幾乎每日都在房中等着申屠少爺的到來。申屠少爺不在百花樓的時候,也從未出門應付過什麽人了。如果是其他人或許會讓恩客們有些不滿,但是因為是海棠,所以那些恩客也就默契的不再讓她作陪。現在誰人不知百花樓的海棠是申屠子傑看上的人?每次來到這百花樓,他房中只會留下海棠。頗有幾分為一人洗盡風流的意味,沒人願意去觸他的眉頭。
今日,顯然是個意外。對方的身份是能夠進入春閣的人,足以見得有多麽的尊貴。百花樓中有春夏秋冬四間雅閣,專門接待一些身份尊貴之人。往日這春閣都是為申屠子傑留下的,這次江姐卻将這閣樓事先安排給了其他人。
“春閣?這次被安排進春閣的不是申屠少爺?!”海棠眉頭微微一皺。
“若是申屠少爺,傳信的姐妹會直接說的。但是她只說來了貴客,應該不是申屠少爺。”現在誰不知道海棠會拒絕所有人的請求,卻不會拒絕申屠少爺的要求。若是申屠少爺有其他的意思,估計的海棠也不會拒絕。
“一會兒申屠少爺就要來了,江姐也知道申屠少爺的習慣,怎麽會在這時候讓我前去陪客?!”海棠時刻關注着天色,申屠子傑來百花樓的時間十分規律,只要稍微注意一點,便能知道他的習慣。現在海棠幾乎是每日都在等待她的到來,想着他來了之後要對他彈奏什麽曲目,很少再放心思在別人身上。
一開始她對申屠子傑還抱着審視的态度,但是時間一長這份審視也就慢慢的變了的味道。她知道申屠子傑來百花樓的時間非常固定,知道他白日裏會出現在賭場、鬥獸場但是卻極少下注,每次下注卻都是必贏,知道他有時候會一個人坐在酒樓之中獨酌……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位将門子弟,反倒像是一位隐士。縱然他生活在芸芸衆生之間,卻已經是走在了所有的世俗之外。這份心境,的确很容易讓人看成碌碌無為,喜好玩樂的纨绔。
不得不說,在開始了解申屠子傑之後,這人便漸漸的占據了她的視線。尤其是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個纨绔的時候,那種只有自己發現了這個珍寶的成就感讓她着迷。她願意将賭注下在這人的身上,雖然這次賭的很大,關乎于她的一生,卻也無懼無悔。
“江姐自然是知道海棠姐的習慣的,聽說是那位客人點名了要讓海棠姐作陪。”琴衣剛剛顯然也問過了原因。
“你去給江姐說一句,就說我今日身體不爽利,就不能過去了,讓其他的姐妹代替我過去就好。”海棠随口說了一句。這是青樓女子拒絕客人的常用說法。
“這……”琴衣猶豫了一下,還是出門去通知的老鸨。
沒多大會兒,房門便被再次推開。這次第一個走到進來的并不是琴衣,而是這百花樓的老鸨。琴衣緊跟在她身後,面上還有幾分d焦急。
“海棠你快去準備、準備,讓琴衣為你梳妝打扮一下。江姐知道你的心思現在都放在申屠少爺的身上,若是其他人江姐都能為你推了,這兩位可都是申屠少爺的朋友。前兩日你不是還見過麽?!”老鸨直接走進了房間,催促了一句。
“你是說周公子和黃公子?!”海棠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這兩個人,她很少見申屠子傑身邊除了奴才之外有什麽朋友,這兩人可是申屠子傑唯一帶到百花樓的人,她自然在意的很。能夠讓申屠子傑稱為朋友的人,身份自然高貴。而且,有一位姓周。這姓周的名門大戶有那麽一家,京都之中的人幾乎都知道。那便是可以與将軍府媲美的丞相府。
“就是他們兩位。你快收拾收拾過去,與他們兩人關系好了,對你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老鸨一邊說着一邊将海棠按在梳妝臺前。
“嗯。”海棠看着自己面前銅鏡中的身影,微微點了點頭。
見她同意老鸨頓時安心,在這京都中做生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這處處都是達官貴人,無論是誰她們都得罪不起。
海棠走進房間,周安翔擡頭對她點了點頭,她自然微笑着颌首回應,同時将視線移到一旁的黃公子身上。這位黃公子連頭都沒有擡,徑直的往自己的杯中倒酒擡頭飲下。她還發現了一個讓她極為震驚的事,這位黃公子竟然坐在主座上,反倒是她認為身份高上一些的周公子坐在一旁……
她心下雖然有幾分困惑,卻輕而易舉的将它壓制在心底。讓琴衣将琴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自己坐在琴後開始彈奏。兩人對于她擅自決定彈奏的樂曲沒有任何意見,一個時不時的看向門外,一個徑自的飲酒吃菜,仿佛完全沒有将她放在眼裏。
“申屠少爺。”紀繁剛剛走進百花樓,老鸨便迎了上來。“申屠少爺您來了啊,快樓上坐。”
“嗯。你就不用親自招待我了,我這也算是輕車熟路。你讓人将海棠請來就好。”紀繁眼眸閃了閃,老鸨對他一向是十分熱情,但是今日面上比之以往卻是多了幾分明顯的小心翼翼。
“這……申屠少爺,海棠去陪同其他客人了。您看,能不能讓牡丹與清荷陪您一會兒。若是海棠從客人房中出來,定然讓她過去你那邊。”老鸨露出了幾分為難的臉色,剛剛将那兩人安排到春閣中去,便是因為申屠少爺在某些地方非常好說話。而那兩位說是要最好的房間,還點名讓海棠做陪。她對于陌生的貴客,自然只有讨好的想法。
至于那些對海棠說的話,只是為了讓的海棠乖乖的過去而已。她看得出海棠對眼前這位申屠少爺的心思。但是申屠少爺是什麽身份,海棠又是什麽身份?就算是納妾,将軍府也定然不會讓一個曾經的青樓頭牌進府的。
紀繁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扇着他手中的折扇。周圍的氣氛一時間有幾分凝滞,老鸨心下也越發的緊張。她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額頭上升起了冷汗,然而她連大的動作都不敢有,更別說伸手擦拭。她一直認為申屠少爺是一個極其大度的人,現在看來卻是因為她一直沒有觸碰到他的底線。這些大家少爺,哪個能沒有一些脾氣?!
“嗯?這麽說來,春閣之中也已經有人了?”紀繁的聲音比之往日低沉了許多,唇角微微勾起甚至帶上了幾分笑意。
申屠子傑的面貌并沒有繼承父親那剛硬的面容,反倒是極為肖似母親。他的五官較為精致,平日裏又是一副風流公子的習性,沒有少過笑意。但是這次他的笑容卻是讓人平添了幾分危險。
“是…是……”老鸨作為距離他最近的人,感覺最是清楚。
“子傑,我們又見面了。”周安翔在樓上看了他一眼,便徑直下了樓。“上次多謝你的招待,這次就讓我來做東,一起上來坐坐。”
“你一個人來”紀繁看了一眼樓上那兩位侍從,恐怕他進門的第一時間這兩人就已經發現了。不過他們兩人一直用廊柱遮擋着自己的身份,又對他沒什麽惡意,他才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不,還有幾天前的那位黃兄。”周安翔聲音中的喜悅明顯的消散了一些。他很喜歡與申屠子傑相處,但是想到這一切都是在皇上的掌控之下,甚至連他本人都是皇上的棋子,這份喜悅便漸漸淡去。他此刻的心情變得格外的矛盾,希望申屠子傑将他當做朋友毫不設防,又希望他對他有許多防備,以免引起皇上更多的興趣。
這些在腦海中轉動,他表面上卻是按照那位所期望的做着。他什麽都不能多說,也什麽都不能做。他清楚的很,皇上身邊可不只有明面上的幾位侍從,暗地裏還不知道有多少。只要他多說一句,或者是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情,皇上很快就能夠知道。他的行為不僅不可能對申屠子傑起到什麽保護作用,到最後恐怕連他自身都難保。皇上,最是讨厭不再掌控之內的棋子。
“看來你們便是那位被安排到春閣的客人了?”紀繁看了老鸨一眼。
“是是是,因為黃公子和周公子是申屠少爺的朋友,我自然不敢怠慢。他們要最好的房間,自然就安排了春閣。”老鸨看到周安翔簡直和看到救世主一樣,一時間将所有的責任推拒的幹幹淨淨。“黃公子點名要讓海棠陪着,我們自然也不敢拒絕。”
“你的眼光倒是不錯,周兄與黃兄的确都是貴客中的貴客。”紀繁贊揚了一句,聲音也與往常再沒有什麽區別。
察覺到這一點,老鸨在心中松了口氣。不過以後她自然不敢因為申屠子傑是熟客便有絲毫的怠慢。這位少爺若是真的發起火來,整個百花樓都承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