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魏沉沉總能遇到員工來向傅司彙報工作，就比如現在，她不過下樓幫柳秘書做做參謀，一回來病房裏就多了個人。
一般這種情況，她肯定不能進去的。
就只能在走廊上等。
“衆所周知，H市并非旅游大市，而市內的酒店行業已經飽滿，再沖反晌也不大，而從目前宏觀經濟放緩的情況來看，餐飲市場的未來形勢大好，我做了項調查：我國餐飲業仍舊以正餐居多，就H市而言，正餐占比50.39%，西餐休閑餐飲占比16.26%，火鍋占比12.06%，團餐占比10.35%，快餐占比7.15%，日料占比4.57%。而餐飲百強企業內，百分之九十均來自正餐企業，綜合目前形勢來看，我認為我們要想做大做強，應該攻餐飲業，主攻正餐，而其他方面能砍則砍……”
休息區，許氏集團企劃部的負責人闫經理正在向傅司彙報工作，走廊裏除了她，沒有別人，安靜的能聽清楚地聽到病房裏的對話，魏沉沉不懂生意，只是悄無聲息地靠在門旁，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偷偷朝沙發上的男人望去，他背靠着沙發，表情淡漠、眉眼深邃，優越的骨相襯的整個人氣質愈發疏朗。
随着闫經理的話越來越密，傅司淡淡地伸出手，示意他停下來。
“傅總，是有什麽問題嗎？”
從傅司第一天入職許氏，闫經理就着手做了這份計劃，如今修修改改将近一個月了，他對這份計劃不能說有信心，而是相當有信心。
“你是想讓酒店徹底轉型成為餐飲？”
“對，但也不是完全徹底！”闫經理對傅司能一針見血地捕捉他想表達的重點，很是欣慰。“尚道共十八層，如今布局是一樓大廳、二樓中餐、三層西餐，四層以及以上均為客房，全年入住率不足百分之四十，這是一種可恥的浪費，我建議把這十五層砍去三分之二用來做餐飲，只保留最上面的五層作為客房，這是我做的企劃書，請傅總過目。”
傅司接過文件，簡單地翻了翻：“闫經理，市規劃局出的最新公告看了麽？”
闫經理明顯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看。”
傅司将文件遞回：“以及恒潤收獲天星、濱湖區居民聯名簽署文件，這三件事建議你仔細看看。”語意稍頓，傅司的眸色一如既往的冰寒：“希望你看完之後，能給我一份更像樣的企劃案。”
傅司淡然沉穩，聽不出任何波動的情緒，沒有不悅，更沒有惱怒，但闫姐理的大腦門和後背卻冷汗涔涔，他知道傅司雖然是跨行到的金融圈，卻不是一個初出茅廬愣頭青，所以他的企劃書也做的很細致全面，用了許多功夫，冷不丁聽到傅司三言兩語道出這麽多有關信息，甚至還聽到了他沒想過的專業、冷靜和判斷，簡直冷汗直冒。
闫經理滿頭大汗地接過企劃書：“我知道了，我就回去看。”
隐在門旁的魏沉沉，用手機迅速搜索出傅司所說的三件事，一件發生在一年前，一件發生在一件發生在本月，打開規劃局官網，最新通知不少，翻了好幾條，終于看到一條跟尚道有關的公告。
——《濱湖之五年規劃》
魏沉沉快速浏覽了三條新聞，然後看來看去，她也沒能看出來這三條新聞之間的聯系是什麽，只是隐隐感覺到傅司剛從國外回來，就能了解到這些信息，一定下了很大的功夫。
忽然想到之前茶幾上擺放的文件資料。
原來他幾乎不眠不休的翻那幾摞書，為的就是要給尚道找出一條活路啊！
原來他也不是生意天才，不是那種自帶光環，做什麽成什麽的人，他也需要一個一個地找，摸測一件事背後的聯系。
這些結果，并非唾手可得。
背後的努力，可想而之。
魏沉沉看的認真，以至于闫經理什麽時候開的門、又怎麽從她面前走過，一概不清楚。
她的目光從手機挪向傅司，直到察覺病房門是敞開的，她不用再隔着一層玻璃看他時，才意識到她已經神游了好一會兒了。
傅司掀眸，正對上魏沉沉看向他的目光。
魏沉沉：……
突然對視，手足無措啊啊啊。
“回來了？”
魏沉沉覺得傅司問話的語氣特別稀松平常，就跟認識了許久許久的熟人一樣。
“嗯，回來了。”
外面下了小雨，魏沉沉淋了點兒雨，臉和頭發微微沾了點兒雨水，像薄霧一般柔柔的浮在她的臉上，一雙晶亮的眼睛像能看穿人心一樣，一下又一下地攥住傅司的心髒。
喉結上下滑動了幾下，傅司垂眸移開視線，起身進了內病區，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條米白色的毛巾。
“擦擦。”
“謝謝。”
接過毛巾，魏沉沉聞到一股淡淡的清洌的香氣，很好聞很好聞。
魏沉沉坐在沙發上擦劉海，眼睛不由自主的看着默不作聲的傅司，猶豫再三，也沒找到特別合适的說話機會。
傅司盯着手中的文件，心裏有些煩燥，魏沉沉回來有一刻鐘了，這一刻鐘，他愣是一個字沒看進腦子裏，因為腦海裏始終被一個像雨中精靈一樣的身影霸占着。
而那個身影的主人，偏偏肆無忌憚地盯着他看。
“怎麽，有事？”
傅司終究沒忍住。
魏沉沉一怔，被……看出來了？
“那個……你……介不介意記者采訪你啊？”
這麽直接的問出口，魏沉沉簡直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束千諾說他們報社所有記者連帶主編都被傅司拒絕了，她也親眼看到許多粉絲被攔在醫院門口，還有那天當他知道熱搜的事兒後，顯得十分生氣，這所有的事兒，無論哪個行為都能看得出來，傅司不喜歡采訪。
而且是很不喜歡。
“介意。”
清晰又冷酷的回答。
“哦。”魏沉沉早料到這種結果了，要不是答應了束千諾，她才不自讨沒趣呢。
傅司擡眸看了魏沉沉一眼，眉頭微蹙：“有人找你了？”
“不是不是。”魏沉沉連忙搖頭，笑着解釋：“是我的一個朋友，聽我說認識你，就想讓我問問，沒關系的……我知道你不喜歡采訪。”
傅司漫不經心的開口：“你們關系很好？”
“嗯，從小長到大的那種。”
“男朋友？”
傅司的語氣突然多了一絲不知明的、近乎于危險的意味兒。
魏沉沉擺手：“不是不是，是女朋友啦！”
病房裏短暫的寂靜了一下，再次響起傅司冰冷的聲音。
“下個月。”
“什麽下個月？”
“下個月我有時間，叫你朋友跟柳秘書約。”
魏沉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定定的眨了下眼睛，确認一遍：“你是說，可以讓她采訪你嗎？”
“嗯。”
“哇塞！太棒啦！千千知道，一定開心死了！”
魏沉沉興奮的難以自仰，毫無顧慮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臉上溢出來滿滿的笑容。
傅司微抿的薄唇随着魏沉沉的動作，如微風拂動搬揚了揚，等到他意識到這種無意識的行為後，很快恢複了冷漠：“下不為例。”
“嗯。”
魏沉沉用力點了下頭。
……
外面的雨漸漸停了，魏沉沉的頭發也幹透了，再賴着不走，似乎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魏沉沉拎着飯盒包，故作輕松地打招呼：“那……我走了。”
“嗯。”
傅司擡眸，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沒有挽留。
就是結束。
魏沉沉清晰地聽到內心深處某個東西碎烈的聲音，然後猛地一把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魏沉沉一路忍着，到了電梯口，難過的情緒洶湧泛濫，眼淚終于嘩啦嘩啦的再也控制不住。
她以為會是花開無果。
沒想到竟然是胎死腹中。
根本連表白的機會都沒有。
“叮——”
電梯門開了。
魏沉沉頭也不擡，徑直朝電梯走去。
“貨梯——”
背後有個聲音響起來，魏沉沉哭的腦袋發漲，不知道是誰，也沒聽清對方說的是什麽，只是條件反射地以為遇到了熟人，但她此刻情緒低落到極點，又滿臉哭相，實在不想以這種面目示人，索性裝作沒聽到義無反顧地進了電梯。
一道身影也緊随其後，閃入電梯廂。
直接電梯門合上的時候，魏沉沉才明白過來她進的是貨梯，還是無人貨梯，而剛才那聲音應該是在提醒她進錯電梯了。
魏沉沉後悔自己不應該顧及面子而進錯電梯，勉強忍住哭泣，看了她身旁，是輛拉貨的推車，推車上面放了好多她不知道名字、用途，甚至見都沒見過的器材，堆的高高的，似乎還有些不穩，随時都有掉落下來的危險。
魏沉沉意識到危險後，朝旁邊挪了挪身體。
電梯指示燈停在8的時候，電梯突然劇烈地抖了一下。
魏沉沉下意識地抓住車廂扶手，她身後似乎也有人和她一樣，但她根本顧不上看那人一眼。
驚魂未定的魏沉沉，還沒從晃動中回過神來，就聽到了來自左上方傳出的響聲，她驚恐地擡起頭，堆放在最上面的類似鐵片鑄造的器材沒堅持住，晃了幾下，朝她所在的方向砸了過來。
魏沉沉吓的連尖叫都忘記了，只是緊張地閉上眼睛。
……
半晌，
沒有東西砸過來，
更沒有她想象中的疼痛感覺。
魏沉沉懷疑地睜開眼，
然後就看到了一雙手，
一雙幹淨、修長、骨節分明的手，
以及一個護下兩個她都顯得綽綽有餘的挺拔身形，
他擋在了她身前，托住了滑下來的器材。
魏沉沉沒有絲毫懷疑地認出是誰救了她：“你怎麽也……”
“按緊急呼叫。”對于魏沉沉的反應，傅司有些無奈，又有些哭笑不得，認命地補充：“我支撐不了多久。”
那是魏沉沉第一次看到傅司露出面無表情之外的神情。
魏沉沉迅速按下了緊急按鈕：“住院部東區2號貨梯，需要幫助，快。”頓了一秒，又叮囑一句：“器材滑下來了，可能有人受傷，讓護士一起來。”
魏沉沉說完，試圖側過身，幫傅司一起托起器材。
“站那別動。”
“……”
傅司的命令很簡單，魏沉沉卻有點兒不知所措。
魏沉沉就那麽一直乖乖地站在傅司身後，看着他的後腦勺，直到保安和護士趕過來。
然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一個人帥起來，連後腦勺也是帥的。
不接受反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