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2025年5月16日

第171章

哥譚的雨自上而下地沖刷着這座城市。

它是大自然最好的清潔工,将無數污垢從牆壁和過道裏沖進下水道。

它也是犯罪分子最好的幫兇,将證據和真相沖進暗無天日的下水道,讓這座城市幹淨地出現在陽光下。

沒有多少正常人願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專門跑下水道裏翻舊賬吧?

不過這裏是哥譚,願意翻舊賬,或者專門等着翻舊賬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像霧氣一樣細密的小雨中,一個穿着黑色連帽衫,帶着鴨舌帽和口罩,背着一個小提琴琴盒的高挑女人,慢慢從樂器店走出來。

手上舉着一把黑色的雨傘。

[今晚在伯恩利區,鮑林會邀請樂團為他的六十五歲生日慶祝,他的女兒是樂團首席,保镖們幾乎不會查她們。這是一次超棒的機會——鑒于這老頭退休後從來沒有在家遭遇過襲擊。]

米蘭達擡手扯了扯沉重的琴盒,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光滑燙金的請柬,再次确定一遍地址。

鮑林位于伯恩利區的豪宅,确實是面前這座房子。白色羅馬風別墅在水霧中顯得霧蒙蒙,鐵質的栅欄大門上有一絲鏽紅的痕跡。

雨水淅淅瀝瀝地淋在欄杆上,混合着鏽跡滑下來,滴在水泥地面上。

時間正好。

一群同樣穿着黑色連帽衫的女孩背着琴盒從路邊的大巴車裏跳下來,一邊開傘,一邊吵吵嚷嚷地簇擁着擠進敞開大門的豪宅花園。

她們手中的黑色雨傘像戰場上的盾牌一樣撞來撞去,漸落的水花讓她們又笑又叫。

米蘭達輕而易舉地混了進去,跟着一群小提琴手進入別墅,又在她們進行演出訓練前,避過忙着打扮宴會廳的傭人,随便找了個空房間藏進去。

這座沒住多少人卻十分龐大的豪宅,有太多可以藏匿的地方。

主人們很少經過的地方,傭人們打掃就不會上心。一條偏僻的走廊或者雜物間裏可以堆放些笤帚和水桶、沒有來得及洗的髒衣服,甚至仆人們都會把這些垃圾遺忘在這裏,就連窗戶旁邊的挂毯都可以是髒的,一摸一手灰。

就像光鮮亮麗的哥譚市一樣,人們只需要知道辦公室裏的老板們在揮灑着鈔票,模特們在花花公子的宴會上熱舞。沒人在意隔壁小巷子裏斑駁的紅色是人血還是顏料,又或者只是一條受傷的狗曾經在那裏爬過。

新來的教授不愧是專業人士,上崗後沒多久就看出她狙·擊前議員的計劃具有巨大的漏洞——不确定性。

桑迪家不是什麽厲害的幫派組織,平時搞搞造假掙點小錢,得不到什麽及時的情報。而鮑林在外面活動安保總是很嚴密,畢竟是前議員,就算退休了見的人也是些大人物。

她和桑迪只是為了搞死鮑林議員才聚集在一起的小人物,既沒有內應,也沒有後手。

教授根據現有狀況分析,認為米蘭達完全不用苦練槍法,她在天賦方面距離專業殺手有一定的差距,不過從結果上來看,她只需要沖進去,用一架芝加哥打字機就可以彌補大部分差距。

複雜的人物只需要最簡單的刺殺方式。

雖然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但五十年前黒幫混戰的手段依然在這個時期具有重要作用。米蘭達能背着琴盒裏的芝加哥打字機,成功混進這套豪宅,就證明了這一點。

時代雖然變了,但口徑射程和射速都沒變。

隔壁的琴房裏逐漸響起悠揚的音樂聲,是經過改編的《月光奏鳴曲》第一樂章。在弦樂漸強的鋪墊中,小提琴的聲音顯得孤獨又悲涼。

鮑林家的音樂品味還算不錯,米蘭達仔細聽了一會兒,打開琴盒,熟練地往槍口套上消音器,又戴上手套。

附近的仆人們好奇地聚在練習室的門口,一邊摸魚,一邊聽這群大演奏家的演出。

米蘭達拎着琴盒在遠處找到一個落單的年輕男仆,借着表演小提琴的名義,輕而易舉地從他嘴裏打探到鮑林老爺正在書房看報。

怪會享受的。下雨天煮上一壺熱茶,放着古典音樂,窩在充滿紙香味的書房裏讀書看報,多是一件美事啊。

去往書房的路上暢通無阻,或許是因為米蘭達表現得太鎮定了,有幾個仆人看見她也沒有搭話,就像是上帝都在為她這個殺手開路一樣。

轟隆。

窗外響起一陣沉悶的雷聲,風裹挾着雨點,噼裏啪啦地敲擊在窗戶上。米蘭達邊走邊估算,這個雷雨天能很好的掩蓋住消音器發出的動靜。

哥譚總喜歡在人犯罪的時候大開方便之門,這地方邪門極了,它偏心那群罪犯,喜歡看着一個又一個美好的家庭在一夜間分崩離析,讓向往正義的人更快地步入天堂。

十幾年前,走私頭目能輕而易舉地和市長議員勾結,收買警局局長,擡手間便能銷毀記錄他們貪污行賄的人證物證,明目張膽地派殺手幹掉涉案的警員,将雙面人耍的團團轉……當時他還是前途無量的丹特檢察官。

但哥譚又是公平的,不知道前了多少任的市長畏罪自殺,走私頭目死在了監獄,前局長死于黒幫混戰。

它一視同仁地提高着所有人的犯罪成功率……

“有什麽事嗎,這位‘演奏家’?”前議員鮑林那張慈祥的老臉從報紙後面探出來。今天是他的生日,還有女兒演奏為他慶生,顯然他心情不錯。

米蘭達關好門,門外的音樂聲立刻小了一大半。

……不論這人是大權在握的政客,還是一心複仇的小人物。哥譚是公平的,才不會根據財産多寡決定犯罪成功率。

米蘭達沖他笑了笑,慢慢打開琴盒。

那位教授說得很有道理,哥譚不會将時機賜給猶豫的人,想做什麽行動就是了,剩下的事哥譚會幫你安排好。

看見米蘭達手裏的東西,鮑林前議員臉色一變,飛快舉起雙手:“冷靜姑娘!別!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米蘭達将槍口對準他,打開保險。這個時候她突然明白電視裏那群反派為什麽會在緊要關頭說那麽多話了。因為當她經歷千辛萬苦終于快要達到目的後,她也想說點什麽,為自己的過去畫上一個句號。

她嘴唇動了動,想了一會兒,說道:“……你有權保持沉默。”

“你是警察?”鮑林不信任地瞥了一眼她手裏的槍。得了吧,現在的警察才不會配芝加哥打字機。“好吧我不想知道你是誰的人,你問什麽我都說——只要你把那玩意兒放下!”

鮑林心裏很清楚,他已經老了,到了出賣別人保全自己的時候了。

米蘭達輕輕嘆氣,用力扣下扳機。

門外的《月光協奏曲》進入了第二樂章,音樂聲變得輕快又調皮,裝了消音器的槍聲被窗外的雷聲掩蓋得很徹底。

鮑林仰着頭歪在皮椅上,眼睛睜得很大,一臉震驚和恐懼。

教授說得對,這玩意兒比五百米外給他來一槍舒服多了。

暗紅色的血液散發着一股微弱的鐵鏽味,順着鮑林的胸口滑下來,滴在毛絨地毯上。

米蘭達把她的大寶貝放進琴盒,她沒有在鮑林身上浪費更多的子彈,只在他腦門和胸口處開了洞。

她整理好東西,平靜地離開鮑林的書房,路過走廊時,還給為她指路的男仆一個友好的微笑。

不過男仆沒有注意到她,因為這時候排練室的曲目已經進行到了第三樂章,他正跟着音樂節奏揮着抹布搖頭晃腦。

雨下的比之前更大了。

桑迪坐在他的面包車裏,看着雨刷器在前擋風玻璃上賣力揮舞。

但怎麽擦都擦不幹淨,玻璃上始終有一層水膜,讓外面的世界扭曲又模糊。

後門被拉開了,面包車猛地一震,米蘭達帶着一身水氣鑽進來。

“搞定了?”桑迪震驚地回頭看她。

“搞定了。兩槍,有一槍是幫你開的。”米蘭達摘掉鴨舌帽,甩着上面的水。

“幹得漂亮,親愛的!”桑迪恨不得翻到後面親她一口,一腳油門踩下去,沖出這片很快就會響起警鈴的犯罪現場。

“這條過河拆橋的老狗終于死了,要是我二叔當年活到了現在,我們諾埃爾家肯定是哥譚造假的龍頭企業。”

米蘭達坐在後座撇撇嘴,心想要是她父母還活着,她就直接上警校了,說不定桑迪還有機會和她坐同一輛車——警車。

“你之後打算去哪混?雙面人?法爾科內?科波特?黑面具?”桑迪邊問邊看後視鏡,“說真的,你這樣有成功案例的殺手,面試的時候特別吃香,尤其是前議員這樣的大身份。”

“我大概會繼續參加棒球訓練……”米蘭達看着自己的手機,小聲嘟囔,“如果沒有被抓到的話。”

聽了這話,桑迪也沉默了片刻:“應該不會吧,這場雨下的這麽大……”不過想到哥譚那個漆黑的身影,他有些害怕地問:“那要是被抓到了呢?”

“閉嘴桑迪,安靜點。”米蘭達打斷他的話,舉起手機。

“我朋友給我打電話了,別發出不該有的動靜!——下午好啊菲麗絲,怎麽了?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

米蘭達聲音平靜地問,但她心髒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菲麗絲那邊聽起來像是在咖啡店,叮呤咣啷地攪拌着她的咖啡杯。

“有一點事想咨詢你親愛的,你現在忙嗎?我去哥譚找你?”

米蘭達看了一眼座位旁邊的芝加哥打字機,連忙拒絕——她可是知道菲麗絲的趕路時間是按秒算的,說一會兒見,一會兒就真能見。

“我在外面訓練呢,不太方便見你。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想找你交流一下經驗……”菲麗絲的語氣罕見地扭捏起來,“你和你男友桑迪之間,咳咳,是桑迪找你表白的吧?”

米蘭達擡起眼皮看了一眼正在開車的桑迪:“……你還是別找我了,親愛的,我不想帶壞你。”

“怎麽了?”

“桑迪現在是我的好gay蜜,”米蘭達冷哼一聲,“你應該不想把我的經驗套在帕克那小子身上吧?”

“……哦米蘭達,對于你的遭遇我深表遺憾……”菲麗絲皺着眉沉默了片刻:“等等,我沒說是帕克!”

“得了吧菲麗絲,你整天忙得要死,有機會産生點苗頭的除了帕克還有誰?”米蘭達看了一眼桑迪,含糊地壓低聲音:“總不會是和你一起滿天亂飛的蜘蛛俠吧?”

菲麗絲:“……好吧你猜對了,就是帕克。”

米蘭達愣愣地看着窗外,用力眨眨眼睛:“……還真是他。我記得那小子看着挺乖的,他應該不會……幹什麽違法亂紀的事吧?”

菲麗絲想起彼得剛跟着自己砸了神盾局的基地,心虛地提高聲音強調:“怎麽會呢,彼得他,他可正義了,他最遵紀守法了,稅都沒有漏過。”

聽了這話,米蘭達放松地舒了口氣,喃喃自語:“……那就好。”

“你還好嗎米蘭達?”菲麗絲莫名覺得她的語氣怪怪的。

“我很好,和你的帕克小白臉過二人世界去吧,別來哥譚煩我——我需要點時間修複遭受的情傷。”米蘭達說完,不等菲麗絲再說什麽,直截了當地挂斷了電話。

桑迪在等紅燈的時候,看見後視鏡裏米蘭達的表情,無奈地聳肩。

“恭喜你米蘭達,你獲得了新生,是時候和過去告別了。”

米蘭達看着窗外,沒搭理他。

“別這麽消沉親愛的,我們總是會和最好的朋友漸行漸遠,這就是成長必須經歷的陣痛,你會在未來遇見新的朋友,更好的朋友。”

再有多少新的也換不來那個舊的。成長的陣痛?少瞎扯了。

米蘭達翻了個白眼,擡手啪地一聲把琴盒蓋上,看着窗外不出聲。

車道中間的隔離樁映在車窗上,在高速行駛中糊成一片連綿不絕的牆影,将這輛小面包車和遠處高樓林立的市中心無情地分隔開。

她不得不經歷這些,不是因為成長。

而是因為這裏是哥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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