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初夏的太陽溫暖而不熾熱, 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太宰治枕着四月一日的大腿，無聊地看漫畫。
四月一日垂下長睫，溫柔地撫摸太宰治蓬松的黑發。
“阿治, 你的頭發好像有點長了。”
“我沒有發現長了。”太宰治胡亂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感覺和以前一樣。”
“是長了一點。”四月一日将他額前的頭發撩到耳邊，捏了捏他的嬰兒肥，笑道：“快遮住眼睛了哦，阿治。”
阿治, 阿治……
一聲又一聲親昵的稱呼, 搭配四月一日清爽幹淨的嗓音，太宰治覺得自己像被溫泉浸泡着。
啊, 他是被愛着嗎？
他這樣的人, 也會有人愛？
如果說平行世界的織田作之助視太宰治為“朋友”, 那麽，四月一日視太宰治為“家人”，是可以相伴一輩子的家人。
雖然對以往的記憶沒有一絲印象, 但是太宰治和【太宰治】相處了一段時間, 十分清楚“太宰治”的本質是什麽。
厭倦世界, 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活着的意義，熱衷的自殺不過是逃避世界的一種方法。
太宰治又想到那朵瑩白色的櫻花，只是因為一個陌生的、沒有接觸過的織田作之助承認了［太宰治］是他的朋友, 自己就心甘情願地将櫻花交出去使用。
現在想想, 也許是因為“太宰治”這個人存在于世的意義被肯定了而已。
自己也像那個［太宰治］一樣, 被四月一日肯定了活着的意義吧。
思緒紛繁複雜, 但是太宰治極好地掩飾住了。
因為他是一個天生的演員啊。
在四月一日的大腿上翻了一個身, 太宰治仰着小臉看四月一日，鳶色的雙眸直視一金一藍的眼睛, “為什麽要叫我阿治呢？”叫太宰不好嗎？
四月一日沒有想到太宰治會提出這個問題，一時愣住了，思忖一會才柔聲道：“感覺這樣叫你，才可以把你拉住啊。”
“……這種感覺好可怕……”太宰治将漫畫蓋到臉上，被四月一日的直球砸中，像只被戳到觸角而縮進殼裏的小蝸牛，皙白的耳垂卻浮現一抹淺紅。
“不要小看一個魔法師的直覺哦。”四月一日的話裏透着笑意，眼神帶着憐惜，突然抓住太宰治軟乎乎的爪子看，細細密密的傷痕随着時間的流逝，也在慢慢變淡。
可是，曾經存在的傷痕卻無法徹底消失。
四月一日無法想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這個黑發鳶眸的男孩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以至于能狠下心來割脈。
他輕輕撫摸男孩手腕上的傷痕，“一直沒有問阿治，現在還疼嗎？”
男孩被漫畫書遮掩住的聲音悶悶的，“早就不疼啦。”
“以前的就算了，以後要是被我發現你身上多出一道傷痕，我就罰你三個月都沒有蟹肉吃。”四月一日也狠不下心去真正懲罰太宰治。
太宰治像斷了線的風筝，随風飄搖且随時都會消失，如果四月一日不把他拉住，說不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就會死在一個角落裏。
“什麽！？”太宰治丢開漫畫坐起身，氣鼓鼓地看着四月一日，“這個懲罰太惡毒了！我要抗議！”
四月一日也不管被他丢掉的漫畫，雙手穿過男孩的腋下，直接把他抱到懷裏，嚴肅道：“惡毒一點也沒關系，你總得吃點教訓，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哪些傷痕是別人弄的，哪些是你自己弄的。”
“……”
“阿治不想看到我受傷，我也不想看到阿治受傷。”四月一日拍拍毛茸茸的小腦袋，“寧可待在店裏陪着我，也不去水族館，不就是擔心我會受傷嗎？”
“……”
被直白地戳破了自己的想法，導致太宰治又想像小蝸牛一樣縮起來。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所以，我的心意你也要收到。”四月一日輕聲道：“世界雖然很可怕，但是你還有我，所以不要怕，也不需要害怕。”
鼻間是男人淺淡的芳草香味，明明身材很單薄，但是卻給太宰治撐起了一個溫暖的小小的世界，仿佛只要在他的懷抱裏，真的什麽都不需要害怕。
世界再醜陋，惡意再恐怖，也有一個人替太宰治擋着、護着。
太宰治閉上眼睛，将腦袋貼到四月一日的脖頸處，感受着血液的流動。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我已經沒有再故意傷害自己了哦。”
身上的傷痕很多，但是他連繃帶都沒有纏繞，因為在店裏不會有人用異樣的眼神看他，他相信四月一日會保護自己。
噠噠的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太宰治掙脫開四月一日的懷抱，耳垂帶着一點羞紅，道：“應該是那位客人來了。”
被推開的四月一日也不生氣，站起身，揉了揉太宰治蓬松的小卷毛，牽起他的手往待客室走去，“一起去吧，你不是要監督我嗎？”
＊＊＊
“威廉！”是費佳的聲音。
“嘩啦——”一聲響起。
“快來人，有人掉進水裏了！”
失足掉進水池的人，即便再冷靜，第一時間也很難控制住驚慌的情緒。
威廉也不例外，他懂得很多知識，知道失足掉進水中該如何自救，但是理論不等于實踐。
掉進水中的感受一點也不好，四面八方、鋪天蓋地的水洶湧而來，直接把威廉淹沒。
【惡魔一旦消失，人們的心靈也會被洗淨……】＊
是誰在說話？
威廉在水中瞪大了眼睛，紅瑪瑙般美麗的眼睛如同失去希望，變得黯淡。
聲音聽起來像是他自己的，惡魔是在說他自己吧？
威廉掙紮着舉起手，恍惚間看到了鮮血沾滿手心。
啊……他殺過人呀……
惡魔不該活在人間。
之所以活着，是因為他要贖罪，可是他的世界不在這裏，他的根也不在這裏。甚至，他的罪孽也不在這裏。
嘴上說着要贖罪，他又能向誰贖罪呢？
只是，如果自己死了，四月一日和另外幾個孩子一定會傷心的吧？
威廉閉上眼睛，正準備放棄求救，任由自己沉到水底。
活着很痛苦，壓在肩膀上的罪孽不知該如何贖清。
他無法向別人傾訴自己的痛苦，太宰、費佳和五條悟幾人都有問題，僅是這些問題就已經足夠四月一日操勞了。
他作為最理智最懂事的，不好向四月一日求助。
而且，他的代價還沒有支付呢。
他的左眼本該失去視力，看起來還算正常，是因為四月一日替他承擔了他的痛苦。
【不要用死亡來逃避！真的想贖罪的話，就更要做出讓自己痛苦的選擇。活下來，活着償還這一切吧……】＊
緊接着，一道陌生的男人的聲音突然在腦海裏響起，仿佛天籁之音，直接叫醒意識陷入模糊的威廉。
想要贖罪的話，就做讓自己痛苦的選擇？
對他來說，什麽才是痛苦的選擇？
活着才是最痛苦的啊。
所以那道急切的聲音是想要他活下去嗎？
明明在水中，威廉活躍的思維還能胡亂地想着事情，他隐隐約約感覺到身體被濕滑的東西聯合托起。
“悟，海豚把威廉救起來了。”費佳拉住準備救人的五條悟。
幾頭海豚用腦袋聯合托起威廉送到岸邊，匆忙趕過來的毛利蘭緊急查看威廉的情況，發現只是短暫地陷入昏迷，只需要休息一會就好了。
“威廉的衣服濕透了，先去聯系工作人員，問問有沒有浴室可以換衣服。”費佳頭腦冷靜，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到威廉身上，然後對來到身邊的小狐丸囑咐道：“進水族館的時候我有看到左邊五百米處有一條商業街，你去買一套适合威廉穿的衣服過來。”
小狐丸點頭，讓三日月宗近守着威廉，自己則快速往商業街跑去。
刀劍付喪神的速度比正常人還要快很多，小狐丸很快就消失在衆人眼前。
威廉掉進水池時，站在他身邊的人是費佳。
費佳快速交代好一切後，便回到了威廉摔倒的岸邊，仔細看着濕滑的岸邊。
夏目貴志陪在威廉身邊，而五條悟則跟在費佳身邊，小聲問：“費佳，你發現了什麽？”
“有點奇怪。”費佳小聲道。
“什麽奇怪？”五條悟皺眉，學着費佳的樣子看地板，“我沒發現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費佳低下身，摸了摸威廉滑倒的位置，“我當時就在威廉身後，威廉的樣子很明顯是踩到了什麽才滑倒的，可是我現在又沒看到這裏有什麽問題。”
五條悟眨了眨蒼藍色的眼眸，“會不會和阿治拿到書穿越一樣，只是因為某種必然？”
費佳收回手，站起身看了看周圍，“有可能，威廉的情況和水有關？”
五條悟沉聲道：“我的視力比你好，我看到威廉掉進水的時候，沒有想過要求救。”
費佳聽了五條悟的話後，稍一思忖，便皺眉道：“這事不簡單，等回去了和四月一日說一聲。”
“自然要說的，威廉是我們的夥伴啊。”五條悟垂下長而翹的銀白睫毛，“那種眼神，分明是不想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