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一過半,除開早了十幾天開學補課的高三學生,高一高二的也陸續返校,原本冷冷清清的校園頓時熱鬧了起來。雖然那些枯枝敗葉看着還是半死不活的模樣,但總算有了點人氣。
高二四班教室內,和其他班沒有任何區別。一個多月未見,大家照舊是老樣子說說笑笑,互相講述自己過年期間雞飛狗跳的生活。
但新的一年過去,無形之中似乎總有些什麽發生了改變。
陸從明靠着椅背,自動屏蔽了周遭的一切雜音,低頭按着手機回信息。
貌似聊了好幾分鐘都沒有結束的跡象,同桌兼好友張平帆有點看不下去了,酸溜溜地說:“跟哪個妹子聊這麽久,都快上課了還聊。”
“楊思雨。”陸從明沒否認,簡明扼要地說。
“卧槽,”張平帆眼睛瞬間亮了一度,興致盎然地晃着陸從明的胳膊,“可以啊,你倆這是真好上了?”
陸從明頭也沒擡,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嗤笑,說:“你自己看看班群。”
班級群沒加老師,都是自己人,說起話來也肆無忌憚。張平帆往上滑了兩下,就看見陸從明的一句話——“不去”,簡單直白的不留情面。再往上翻翻,就是楊思雨直接的艾特,看其他人的對話大概是在讨論周末聚會的事。
陸從明:“她都直接艾特我了我能不回麽。”
張平帆看着陸從明的回應,皺起了眉:“但是你這回答也沒委婉到哪去啊,都在群裏艾特了,其他同學也能看見。”
陸從明被他提點了一下,想了想扭頭道:“不然我再加句‘不好意思’?”
張平帆:“……”
這有區別嗎。
看着離上課還有幾分鐘,張平帆朝周圍打量了幾眼——主要是看楊思雨那個位置,悄聲說:“咱倆這麽久的朋友,我問你句話啊。”
“沒關系。”陸從明不等他問就心知肚明地飛快答道。
“啊?我還什麽都沒問呢。”
陸從明有些無奈地從鼻子哼哼兩聲:“你不就是想問我我現在和楊思雨什麽情況嗎?”
“聰明!”張平帆擡手拍上他的肩,眼睛不轉地盯着他,“所以你倆到底在沒在一起,大家都傳得可邪乎了。”
陸從明簡直想長嘆一口氣,他扶額有些頭疼的說:“沒有,其他人瞎傳你跟着起什麽哄。”
說到這個陸從明就有種啞巴吃黃連的感覺。
其實他和楊思雨就只是普通同學的關系,和她說過的話也沒比其他女生多多少。但他認為是普通同學,楊思雨可能不這麽想。
一開始只是問幾個題目,認認真真給人家解答了收了句感謝,也沒什麽奇怪的。
然後,問題目的次數就頻繁了起來。
他本身也不是個博愛心善有耐心的老好人,被問的确實有點煩,但是對方也沒說任何不得體的話,問個題目而已,還都是他會的,也想不出什麽理由拒絕,總不能不分緣由地甩臉色拒絕吧。
再然後,班上同學看他倆的眼神就有些不對勁了,老師偶爾點名回答問題無意連着點了他倆都能引起班上一陣吱哇亂叫。
陸從明除非是個傻子才看不出來。
他仔細回想了一遍,認為自己并沒有給過對方暗示或者明示讓人誤解的話或者行為,但楊思雨其實也沒對他表示過什麽,連句“喜歡”都從沒說過,就這麽莫名其妙沖上前去讓對方別再喜歡他,感覺挺自作多情的。
他也就充耳不聞,權當不知道了。
然而裝聾作啞是要付出代價的,如今連張平帆對這樁子虛烏有的“緋聞”都信以為真了。
他實在是頭大。
張平帆不解地看着他:“那你們之前什麽情況,暧昧發展期嗎?”
陸從明臉拉得更長了。
“沒有,什麽都沒有,她就問我幾個題目,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不找別人問,你可以去問問她她。”
話裏話外的拒絕很明顯,張平帆也不是什麽傻子,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
“不是,那她什麽意思啊。逗你玩?閑着沒事幹?”
“誰知道呢。”陸從明說。
女人心海底針,哪怕是未成年的女生也一樣。
他從桌肚裏拿出英語書,随手翻了兩頁,又合上,剛要說什麽,教室門口進來一個人,穿着長大衣和牛仔褲三兩步就走到了講臺上,從随身的手提包內拿出了幾本書。
因為這個人的到來,教師內頓時引起了一陣低低的騷動聲。
陸從明也不例外。
他捅了捅同桌的胳膊,壓着嗓子問:“不是英語課嗎?”
張平帆看到來人眼睛放光地挑了挑眉:“你不知道嗎,這學期換人了,胡芳休産假去了。”
胡芳是他們班之前的英語老師。
“産假?她什麽時候懷孕了?”
“靠,你怎麽這都不知道,”張平帆這副語氣大概就是“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你上學期有來上課嗎”的無奈兼嘆息,“去年那麽大個肚子看不出來?”
陸從明回想了一下胡芳去年的樣子,好像是比以往胖了不少。
但老師們的這些私事和他沒多大關系,他也懶得關注,只以為是到了冬天穿的比較多,看起來胖了,沒想到過個年就換人了。
他內心稍稍遺憾了些許。
“怎麽,你這是不舍得啊,”張平帆說,“換個漂亮的不好麽?胡芳那麽兇。”
他擡着下巴朝講臺上瞥了瞥,一位更年輕漂亮的老師出現在教室讓他心情都愉悅了不少。
“她教的挺好的。”陸從明說,想了下他又補充道,“你以為漂亮的就不兇了嗎。”
“兇我也樂意。”
陸從明在心中默默翻了個白眼,把書翻到第一課第一頁,講臺上站着的人适時地啓了啓唇,流出一段淺吟般的英文介紹。
嗓音略淺,似乎只是從唇縫中不經意地吐出,懶懶淡淡的。
陸從明的耳朵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頗覺意外地挑了挑眉。
認真來說不管是胡芳還是其他英語老師,考慮到學生的接受能力,都沒有這種從上課就全程講英文的習慣。畢竟老師們對自己學生的水平都心中有數,講了一大段估計也就只能從裏面聽懂幾句“hello,good morning……lesson one”。
好歹至少知道要上課了,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但這位新老師似乎對這裏的“行情”不太了解,張口就是一長串的英文,而且似乎沒有停下來的趨向。
在黑板上寫下一個“楚”字後轉過身用那股略顯低吟的标準腔調繼續自己的話。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其實通常都不太注重自己的發音問題。
學生而言高考考的是筆試,而在生活中能夠完成交流的作用也就行了。平鋪直敘地用英文完整地講出一段話對很多人來說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口音什麽的,沒有口音就是最大的成功。
但這位楚老師似乎不太一樣。
不僅僅是嘴唇一張一合帶動的聲音起伏,更像是從喉腔裏流溢出來的低淺共鳴,吐字不怎麽用力,但依然能聽清她的每一句話,帶着淡淡的鼻音與懶意。
哪怕是英語不太好的同學都能明顯聽出對方在說話時和其他老師的區別所在。
就像是……一個常年生活在國外或者至少身邊都是英語環境的人來到了他們這塊不大不小的地方,顯得格外與衆不同,也有些……格格不入。
張平帆有些頭大地拱了下陸從明的胳膊,低聲道:“她不會打算這樣講一節課吧。”
“你不是挺高興的麽,換了個老師。”陸從明懶洋洋地說。
“那是建立在我能聽懂課的基礎上。”張平帆癟了癟嘴,一臉不高興,“我現在腦子是個暈的,她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全進去了,然後出來了,雁過無痕的那種。”
其實不止他,很多人都沒能迅速适應新老師的這種全英文講課方式,看向黑板的目光肉眼可見地有些……呆滞。
陸從明還行,但也不太習慣。
這位楚老師似乎是聽到了大家的心聲,在将近十分鐘的全英文教學後,總算切換到了中文狀态。
“胡老師因為個人原因休假,這學期就由我來教大家的英語。”楚識語低頭翻了翻課本,看了幾眼又順手合上,似是玩笑地說,“至于上課方式大家不用擔心,肯定會中英結合,力求讓多數同學都能明白。”
講臺下坐着的認适時地配合笑了笑。
陸從明頭也不擡地對張平帆說:“不用擔心了,這位老師你還能繼續喜歡。”
“我還要再考察考察。”張平帆裝模作樣道。
通常來說新學期無論哪一科的第一課都不會正式上課,大部分都是承上啓下——總結上學期的學習情況,給本學期做一個大致的規劃,四十五分鐘眨個眼的功夫就結束了。
但這位老師也不太一樣。
也許是上學期她沒教他們班,也不清楚具體情況如何,反正第一節課這位楚老師絲毫沒有讓他們回顧一下去年的分數成績的想法,也沒有長篇大論展望未來之類的,幹脆利落地開始了這學期的第一課。
倒是如她先前說的,很好的做到了中英結合。
陸從明的書才翻了不到兩頁,下課鈴聲就及時響起。
沒等他們發出躁動不安的聲響,這位老師便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對一衆學生說:“下課。”
然後拎着包拿過書直接出了教室,仿佛有什麽急事一般,一刻也不做多的停留。
張平帆還沒反應過來就不見了楚老師的身影,一臉懵地轉頭對陸從明說:“我怎麽感覺她比我們還急着下課啊,這一段還沒講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