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先生還沒走到跟前就看見幾個小孩子站在高高的東西上,?一個接一個滑下來，還會發出興奮的尖叫。
許久沒見面的寧歡站在下面氣呼呼看着。黃先生極少見到這樣的寧歡，還愣了一愣,?心裏生出些陌生之感。
而小姑娘見到她眼睛一亮,?跳起來揮揮手,?然後叉腰沖着上面叉腰嬌聲道：“你們再不下來就沒有蛋糕吃啦。”
一個小孩子正好滑下來,?排在他後面的小男孩兒動作一頓,?憨憨撓頭：“五妹妹，我們可以不吃蛋糕多玩一會兒嗎？”
“不可以噠”，寧歡氣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是不下來，以後歡歡都不讓你們來玩了。”
這句話殺傷力極大,?幾個小孩兒頓時蔫兒了。依依不舍的從滑梯上滑下來。原本在底下正準備爬上去的也停下腳步。
小姑娘治住了幾個哥哥,?嬌哼一聲,?噠噠噠跑過去牽住黃先生手往亭子裏去,?甜笑着跟她說話——
“黃先生為什麽要走呀？你不教大姐姐和三姐姐了嗎？”
“歡歡舍不得先生，專門給先生送行。”
“先生等會多吃點蛋糕哦,?可好吃啦！”
黃先生一聲不吭，她本來是不想來的，然而到底是來了。她低頭看着牽着自M手蹦蹦跳跳跟在自M身邊的小姑娘，她還在吧啦吧啦說個不聽,?讓黃先生一時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從前，她也是這樣吧啦吧啦跟自M說話。
那時候她也驚嘆小姑娘的聰明,?把她視為最驕傲的學生。
是什麽時候，她們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是她為了維持師長的顏面，拒絕回答寧歡問題開始？
還是遵從皇上吩咐,?逼寧歡學她不感興趣的三從四德開始？
亦或者是寧歡逃學進上書房，讓她丢了臉又被皇上訓斥開始？
這段時間，她經常思考這個問題，但最後只能一嘆，到底她們沒有師生緣分。這個學生，屬于更廣闊的天地，不能被金絲籠一般的公主小學堂限制。
大家進了亭子，今日有些悶熱，亭子四角卻擺了冰盆，冰涼的空氣迎面而來，頓時暑熱全消。
三公主慣例取笑寧歡：“五妹妹如今可是闊綽了。”
寧歡一點不生氣，反而笑嘻嘻道：“以前多虧黃先生幫歡歡。”
當初寧歡不受寵，也沒錢，夏日難熬，全憑黃先生接濟的碎冰度日。
黃先生沒想到她突然提到這個，愣了愣道：“些許小事罷了。”
她下課就會離宮，那些冰浪費也是浪費，還不如讓寧歡拿走。她一直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寧歡記這麽久，一時有些不好意思。
“您不居功，正說明您的品格高尚吖”，黃先生又是一愣，寧歡已經站到椅子上奶聲奶氣道：“今天歡歡舉辦宴會，是為了給黃先生送行，大家一起幹杯，祝黃先生前程似錦！”
黃先生背地裏做的事，只有大公主、三公主、三阿哥和八阿哥知道，寧歡話音剛落，幾個小蘿蔔頭已經大人似的舉起杯子，其他幾個也只好舉杯，大家一起幹盡了杯中……額，奶茶。
黃先生：“……”
哪怕心裏百味雜陳，此刻也不由無語了下。
接下來便是萬衆期待的環節了——吃蛋糕。
比起方才的玩具之類，蛋糕才真正是衆人矚目。寧歡早早就多番炫耀，大家都對這種傳說中特別、特別、特別好吃的點心非常期待。
就像千金名品和路邊野花，野花充滿野趣和驚喜，只會讓人對千金名品期待更大。
綠萦帶着幾位借來的宮女捧着幾只食盒進來，原本竊竊私語讨論“野花”的阿哥們都停了下來，眼巴巴看着幾人動作。
綠萦微微一笑，也不賣關子，直接打開食盒取出裏面的蛋糕。
這個是奶油蛋糕，奶白的蛋糕上站着個生龍活虎的小紅帽。
小家夥們不由“哇”了一聲。
好漂亮啊！
宮廷糕點一向是精致的，但他們從見過這樣的點心，個頭特別大就罷了，造型竟如此獨特。
“我們能吃完嗎？”七阿哥眼睛亮晶晶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小紅帽頓時毀容了。
七阿哥手指上粘着奶油，見大家都默默看着他，眼眶慢慢紅了，低聲道：“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五阿哥撓撓頭，催促道：“七弟弟，你快嘗嘗好不好吃。”
七阿哥一呆，然後舉起手指舔了舔，眼睛一亮：“好吃，甜甜的香香的。”
衆人聞言齊齊看向蛋糕，四阿哥眼睛尤其亮，甚至忍不住催促綠萦分蛋糕。
綠萦笑着把水果蛋糕和抹茶蛋糕拿出來，最後從食盒裏掏出一把水果刀。雖則不大，但切蛋糕足夠了，正要動手，寧歡突然道：“等一下。”
衆人紛紛投去氣惱的眼神。
寧歡背着小手道：“按照規矩，第一刀應該讓主人公來切。”
說着她就拿過刀遞給黃先生。
黃先生愣了一愣，猶豫道：“……公主才是主人翁，公主來吧。”
“寧歡，就別讓黃先生為難了”，三阿哥插話道，“咱們不講究這個，黃先生只怕也沒幹過活，讓綠萦來就是了。”
講不講究倒是次要的，三阿哥是擔心黃先生心懷怨恨暴起傷人。
那水果刀再小也是刀啊！
寧歡卻不聽，撅着嘴把刀塞給黃先生，愣是讓她切了第一刀。漂亮的蛋糕被從中間劈開，露出裏面的蛋糕坯和水果夾心，寧歡這才笑嘻嘻道：“剩下的粗活讓綠萦姐姐來就好了。”
所謂粗活，也就是分蛋糕的活了。
綠萦笑着看了寧歡一眼，直看得寧歡脖子涼飕飕，小姑娘原還有些疑惑，直到看到綠萦分的蛋糕。
她給了寧歡一個最小的，只有旁人的一半大。其中四阿哥因為喜愛甜食，分到的足足是寧歡三倍。
寧歡：“！！！”
寧歡哀怨地看了綠萦一眼。
阿哥公主們手邊都放了小銀勺，吃了一口，衆人都露出陶醉之色。
蛋糕能全世界風靡，自然是有道理的，香甜綿軟的口感，尤其得小孩和女子喜歡，大家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埋頭其中，要不是骨子裏的禮儀支撐，只怕就要狼吞虎咽了。
寧歡看四阿哥吃了一大口，閉着眼一臉享受，眼睛咕嚕嚕一轉，突然道：“做滑梯的木工是四哥哥舉薦的，你們可以讓他給你們做哦。”
就是陸肯堂了，他不是純粹的木工，而是根據寧歡的要求畫圖紙，然後和內務府的木工一起，有他負責統籌，效率提高了不止一籌。
寧歡這個提議雖有私心，但對陸肯堂也是好事。他雖不缺錢花，但手頭也說不上寬裕，能賺點外快就最好了。
在滑梯等玩具從宮中傳到宮外，風靡起來之後，陸肯堂成了京城風雲人物，比做狀元時還風光。
畢竟狀元三年就有一個，會做這玩具的只出了這麽一個。
當然，此刻寧歡是不知道的。她說出那句話，見哥哥弟弟們受到啓發，紛紛圍住四阿哥打聽詢問，偷笑着用自M的蛋糕換了四阿哥那塊大的，也不嫌棄他吃過，飛快塞進自M小肚子。
待到吃完四阿哥才掙脫出來，見到面前的小蛋糕，他大怒：“我的蛋糕呢？！”
綠萦注意到這邊動靜，又給四阿哥切了一大塊，四阿哥臉色稍霁，正要繼續吃，就聽寧歡仿若喃喃說：“……聽說還有一種可以旋轉的木馬，不知道四哥哥的人能不能做出來。”
小家夥們一聽，眼睛又是一亮，轉瞬間，四阿哥再次被包圍起來。
然後大蛋糕又進了寧歡的肚子。
吃完最後一口，她滿足地抱着小肚子，然後就對上了綠萦詫異的眼神。
寧歡：“！！！”
蛋糕吃完了，幾個小孩兒卻還不滿足。寧歡讓人現做，而黃先生卻要出宮了。
她不能随意在宮裏逗留。
寧歡送她出去，小姑娘牽着黃先生的手歪頭問：“先生以後還會進宮來看歡歡嗎？”
黃先生愣了一下：“應該不會了。”
以她家門戶，日後怕是沒有進宮機會了。
寧歡小臉一垮，她自覺和黃先生相處不錯，想到以後見不到面，心裏便是濃濃不舍，眼眶都有些紅了。
黃先生一時沒反應過來，看着動情的寧歡，心裏有些古怪。她自M都說不清楚那是什麽情緒。
她猶豫着伸出手，揉揉寧歡小啾啾。剛要說什麽，就見小姑娘眼睛一亮，仰着小腦袋奶聲奶氣道：“黃先生，我們合夥賣蛋糕好不好？這樣我們就能常見面啦！”
她自覺想了個好主意，高興地搖頭晃腦。
黃先生面色卻更加古怪。
她萬萬沒想到，寧歡會想出這麽一個好主意。
或者說，砸給她這麽一個大餡餅。
跟寧歡合夥做生意，富察額爾敦就是先例，背靠五公主和幾位阿哥，他不僅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賺得盆滿缽滿，還無人敢欺，如今更是去了戰場，聽說也非常勇猛，其中似乎也有五公主的支持。
她還不知道額爾敦未來可能做額驸，即便如此，也算得上前途無量了。
換成她自然不一樣，但寧歡的靠譜是看得見的。
黃先生：“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啦”，寧歡道。
她也想過還是讓富察推廣蛋糕，可惜富察家沒有賣點心的店鋪，若現置辦一個……按寧歡的私心，更願意讓黃先生來辦。
她甚至想了些鋪子細節，現在就一一跟黃先生說來。
黃先生愣愣聽着，突然蹲下給寧歡行了個禮，寧歡吓了一跳，連忙蹦開。
黃先生說：“這一禮，既是先生對學生，也是黃氏對五公主，我為從前的冒犯給您道歉。”
寧歡只能撓頭。
寧歡送黃先生到兆祥所四所門口，此事門口正熱鬧，兩個三四歲的娃娃和小成子拉拉扯扯，寧歡撓撓頭：“幹什麽呢？”
小成子見寧歡來了，頓松一口氣，苦着臉道：“九阿哥和十阿哥非要進去，但他們沒請帖。”
寧歡眨巴着眼睛去看那倆小孩，虎頭虎頭胖嘟嘟的那個往後一縮，丹鳳眼俊秀些的就被頂到前面來，他胸膛塌了一些，但還是梗着脖子道：“爺偏要進去，你再攔就打你了！”
“哼！看誰打誰？！”
……
剩下的黃先生就沒聽見了。
她走遠了。
她深一腳淺一腳，心裏還有些迷茫。
——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不太好消化呀。
其實出宮後做什麽，黃先生也有過考慮。皇宮出去的人不愁找不到活計，她教過公主，日後去大戶人家教格格們讀書是可以的。
只是她身上到底有污點，只怕找不到好人家。銀錢少便不說，地位更要一落千丈。在婆家話語權必定不如從前，就連雇主家格格也未必有公主們好說話。
——說實話，公主們有宮規約束，正是最好說話的那一批。
她做好了生活一落千丈的準備，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轉機。
而這轉機，是寧歡給她的。
黃先生走到一半，突然有人站到面前，定睛一瞧，正是四公主。
四公主如今也不是她學生了，黃先生福了福身。
四公主坦然受了，眼睛轉了一圈道：“您剛參加完寧歡的宴會嗎？”
說到這個，她臉色有點黑：“不知道胡搞什麽，吵死人了。”
面對這個曾經打過她臉的學生，黃先生微微一笑：“四公主沒去上書房？也是有事請假嗎？”
四公主臉色扭曲一瞬，她自然無事，只是借着寧歡等人大面積請假的風，趁機休息一下。
最近太傅不知道抽什麽風，布置的功課多的過分，做都做不完，四公主快窒息了。太傅還美其名曰：“天賦不夠，勤奮來湊。”
氣死人了！
黃先生哪壺不開提哪壺，四公主剜了她一眼。
那眼神狠戾無比，竟像是恨她似的。
黃先生心裏苦笑，患難見真情，四公主當初表現地多麽乖巧，如今看來不過是做戲罷了。
倒是寧歡……
人與人到底是不同的。
黃先生帶着滿腹感慨離開了。四公主随即也回到宮裏，她問神秘人：“太傅的好感值還沒漲上來嗎？”
“沒有”，神秘人冷冰冰道，“且黃先生好感值跌破30，積分扣回。你現在積分：-2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