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就是忙碌的先帝葬禮,再如何輝煌的葬禮也是演給活人看的鬧劇,王朝史書新的一頁,早已翻開。
新帝守孝,以日代年,徒耿還是侄兒,孝期更短,先帝喪禮的議程還沒有走完,皇帝的孝期就度過了。
煊赫而短暫的喪禮過後,就是論功行賞的日子了。
王朔作為皇後,榮耀非常,在徒耿的登基大典之後,緊接着舉行了封後大典。王朔的父母兄弟也被恩蔭,王守忠得封承恩公,福慧公主加長公主,王子勝的官職升了一級,王子騰從邊關回來述職,職位直接往上升了三級。其餘跟在徒耿身邊的人也各有升遷賞賜,連王府喂馬的,都得了九品官帽子。
這日中午,快到用膳的時候了,徒耿和王朔在大正殿中說話,新的大總管,原徒耿貼身內侍趙喜進來禀報道:“國子監祭酒柳學海大人求見。”
“知道了,宣吧。”徒耿颔首,轉頭對王朔道:“也不知有什麽急事,值得這個時候來求見。”
“柳大人老成持重之人,當是有要事。”王朔微笑道,這柳學海名字就透着書香氣,原是康肅太子留給徒耿的老人,柳學海也沒辜負這個名字,學問是一等一的好,可惜孤傲不遜,在翰林院人憎狗嫌的打不開局面,先帝也是費心才找了這麽個人教導徒耿。
柳學海進來,看見王朔也在,微微皺了皺眉頭,給徒耿、王朔見禮。
“柳卿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什麽事兒嗎?”徒耿問道,誰會在吃飯的時候求見啊。
“回陛下,微臣求見,一是給陛下請安,白事磨人,懇請陛下為天下萬民保重龍體;二是為恩科一事。”柳學海頓了頓,看王朔沒有回避的意思,徒耿也沒有讓王朔回避的意圖,只得虛應幾句,恩科慣常的做法,啰嗦了一大堆,又退下了。
徒耿剛登基,忙的暈頭轉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柳學海來做什麽的,不明所以的問道:“這是來拉家常的?”
王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可真會埋汰人,還不明白,不就是因為我在嗎?”
王朔笑着起身,招呼徒耿一起去後殿用膳,吃飯這種“後勤”雜務,一向是王朔來安排的。
“我聽你的意思好像不太看得上柳學海啊?”徒耿問道。
“陛下慧眼~”王朔調皮一笑道:“可不是瞧不關那個蠢貨嘛!”
“當初在王府,你陷在宮裏出不來,看見我主持大局的時候,一臉謝天謝地的表情,只差痛哭流涕,感謝當家主母有本事了。如今大局已定,不過是見我在大正殿略坐坐,就敢皺眉頭了。你等着吧,保證要‘委婉’勸谏你限制後宮權柄,勿讓婦人幹預國事了。”王朔嘲諷道。
“呵呵,那些個人吶……”徒耿怎會不明白,笑道:“這次就看我的面子了,到底是父王留下來的人。”
王朔嬉笑點頭。
果然不出王朔預料,柳學海等自持正統清流的還真把王朔的事情拿出來說了。
小朝會,在禦書房裏商議國事的都是閣老、尚書之流,能有柳學海一個四品國子監祭酒的位子,不過是因為商議恩科的事情,看他是從龍有功之人罷了。
徒耿正領着朝臣們議事,過了飯點兒還沒散,王朔就領了宮人來送吃食,這樣的好事是個人都該領情吧?人家柳學海偏偏不走尋常路,當場就跪下了,谏言道:“陛下,大正殿乃議政之所,國之威嚴所在,豈能如此不莊重。”
平日裏吃飯的确是不會在禦書房吃的,可這可太上綱上線了。王朔挺着幾個月的大肚子來關心臣子,還做錯了?
王朔扶着女官青兒的手,走到徒耿身邊,徒耿往旁邊讓了讓,直接扶王朔坐在了龍椅上。
“陛下!~”柳學海更是死了親爹一樣,哀嚎一聲:“皇後娘娘出入大正殿竟不必通報,如今更是端坐龍椅之上,即使娘娘身份尊貴,也不能有此僭越之舉!陛下,自古女子婦德居首,皇後娘娘身後天下之母,更是要以身作則……”
柳學海沒給王朔插嘴的機會,吧啦吧啦從三皇五帝說到了當今,從賢後賢妃說到了貞潔烈女,總之一句話,女人就該乖乖待在家裏相夫教子。不談自己的私心,只說王朔現在有孕在身,不易操勞,還摸清了徒耿的脾氣大打感情牌,道:“有什麽比一個好妻子、好母親更讓人尊敬的呢?”
徒耿在柳學海一開口就擔心的看着王朔,生怕她生氣動了胎氣,沒想到王朔紋絲不動,悠閑淡定的品茶,只把柳學海當個說書的。
等柳學海啰嗦完了,王朔才把茶盞往桌子上一磕,吐出兩個字:“蠢貨!”
在座的大臣默默退後半步,呵呵,皇後娘娘未登鳳位之前就名聲在外,讓柳學海這個出頭椽子試試水吧。
“皇後娘娘何以侮辱臣……”
“侮辱你?本宮看再恰當不過,看不清形勢的蠢貨!端誰的碗服誰的管,你是陛下的臣子,還念着前朝那套規矩是什麽意思?你當本宮為什麽有資格坐在這裏,那是本宮有本事。陛下登基,本宮有輔佐之功,論功行賞,才有本宮出入大正殿無忌,國事陛下才會征詢本宮的意見,這都是本宮該得的。陛下賞罰有度,明君之相,你做臣子的歡欣鼓舞還來不及,你倒好,來潑冷水!若是本宮被圈在後宮才是你該擔心的時候,一樣是功臣,陛下能打壓本宮,也能打壓你!”王朔絲毫沒給徒耿和柳學海留臉面,直言快語道。
“正好兒,今兒個重臣都在,本宮也就把話砸瓷實了。本宮與陛下夫妻一體,就是宮外尋常人家,當家主母還做三分主呢,怎麽到了皇家,本宮這個皇後倒成了擺設,還要聽一個四品祭酒的擺弄!本宮早就聽說這朝上也欺生,不僅欺負剛當官的新人,就是剛登基的陛下,也要看老臣的臉色呢!”
“臣不敢。”聽王朔這麽說,閣老尚書們只能跪地請罪,說自己絕無此意。
“不敢?恩科早有定制,有必要連議小半月還議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不是欺負陛下是什麽?照本宣科的事情都不會做,陛下拿你們來做什麽?趁早換了會做事的來。”王朔霸氣側漏,黑臉唱的出神入化,吓得重臣們連連請罪,生怕陛下登基三把火,第一把火就從他們燒起。
徒耿趁勢定下了主考為禮部尚書李光,副主考一個是潛邸舊人林元安,另一個是太學司業張旭,都是素有文名的人,一直上蹿下跳的柳學海反倒什麽都沒撈着。
事情議完了,朝臣們中午飯也不吃了,夾緊尾巴趕緊出宮去,柳學海更是臉色蒼白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看着頗為可憐,可惜沒有一個人過去和他搭話。
閣老夏啓文和另一位閣老尤華鑫感嘆道:“陛下娶了個好皇後啊!”
是啊,誰說不是呢?不但命好,而且會生,徒耿登基阻力之所以這麽小,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王朔已經懷孕,後繼有人,跟着徒耿的人才不怕以後沒有出路。不但會生,而且有本事,還是閨閣少女的時候就能搬到大半個兵部,硬是給勇王府伸冤雪恥,現在回報來了,作為宗正的忠勇郡王,不就一心支持徒耿登基。
“陛下好本事啊!”尤華鑫感慨皇帝才是真正的贏家,皇後強硬剛烈的名聲傳了出去,于女子何益,得利的還是陛下,超了小半月的恩科主考,不就定下來了。李光半截黃土埋身子的人了,還指望他能更進一步嗎?關鍵是那個林元安啊,幾天前還是白衣,如今已經是恩科副主考啦!他想着這別是陛下和皇後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商量好了來坑他們的吧?
不論外界如何猜測,對徒耿和王朔都沒有意義。
看朝臣們退了出去,王朔長出一口氣道:“咱們家臣子可真厲害。”
“娘娘大發雌威,我看柳學海都吓成鹌鹑啦。“徒耿打趣道。
“哼!不給他點兒顏色瞧瞧,還以為我是吃素的呢,居然挑撥我們夫妻關系!”說到這個王朔就來氣,柳學海居然上書說什麽皇後有孕在身,不方便服侍,要選淑女充實後宮,服侍個毛線!充實個毛線!王朔當場就炸了!
“可不敢得罪娘娘~”徒耿作勢給王朔捶背道。
“走了,吃飯了。”王朔扶着腰起來,道:“讓他們給氣得,待會兒我得多吃兩碗找補回來。”
“好不容易坐回龍椅,你也不等把椅子坐熱了。”徒耿取笑道。
“龍椅有什麽好的,空空蕩蕩的,還到處都是浮雕,靠着膈得我腰疼,不靠坐得我腰酸。走了,今天禦膳房做了蟹米分獅子頭,我是沒這個口福了,昨天你不是說想吃嗎?”王朔扶着女官青兒的手,一邊走一邊說道。
徒耿本還有一絲疑心,此時都已盡去,笑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