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2025年5月10日

用樹枝升起火, 又拿了些樹葉墊在下面當燃料,男人直接将三顆紅薯扔了進去,用樹枝來回撥弄翻滾着, 一顆心全都挂在此物上面。

這可是關乎他們性命的食物,馬虎不得。

從沒有一刻,男人覺得時間如此漫長, 他時不時就要摸摸紅薯的表皮, 确認是否已經烤熟,并且眼睜睜看着最外層的那道紅色的皮逐漸烤焦,詭異散發出一絲甜氣。

并随着翻烤的時間越長,這香氣就越是濃郁香飄十裏, 附近本來就饑腸辘辘的人聞着這香味,恨不得将眼睛粘過來,吞咽着口水。

“這位小兄弟……”終于有人實在是被折磨得受不了了,忍不住走過來詢問,“不知道你是在做什麽,怎麽這麽香?”

“紅薯啊。”男人理所應當道,“大人不是都給我們發了?”

聞言, 衆人面面相觑, 都有些驚訝:“那東西,真的能吃?”

“可是我咬了一口,差點沒把我牙崩掉啊。”

“大人說需要烤熟才能吃。”男人解釋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但聞這香氣, 應該不錯吧。”

說到這裏, 他手中的樹枝終于能戳得動紅薯的外皮, 頓時眼睛一亮, 激動道:“好了。”

竟是不顧火的燙手,徒手拿出紅薯在空中龇牙咧嘴地颠了兩下。

此時此刻,這紅薯的外皮被烤的漆黑賣相十分難看,讓一衆圍觀的人都下意識有些嫌棄,可是那香甜的味道卻是撲鼻而來,引得衆人更加饑餓,肚子瘋狂叫喊。

而當男人将紅薯小心翼翼的掰開兩半時,瞬間,衆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只見焦黑的外皮下,是漂亮的金黃色果肉,讓人聯想到秋天豐收的一片小麥,摸上去軟軟糯糯的,異常香甜,似乎比米粟還要有食欲。

感覺真的能吃!

在衆人期待的視線下,男人最先嘗試吃了一口。

下一刻,他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一抹陶醉,整個人都激動起來,又克制不住地咬上一大口:“好吃,太好吃了!”

注意到妻子和母親那渴望的眼神,男人連忙将其餘兩個紅薯遞給二人。

二人接下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盡管險些燙了嘴,但都幾乎喜極而泣,恨不得大快朵頤。

“真好吃,真好吃!甚至比我們平日裏吃的還要好!這就是紅薯嗎!”

別說他們素來沒吃過什麽山珍海味,最近餓了快兩個月,無論吃什麽都像是滿漢全席幾乎要咬掉了舌頭。

衆人見這一家人發自內心地感到滿足,也紛紛忍不住了,連忙快步走到自己家人的面前,将嫌棄扔在地面的紅薯又一次撿起。

眨眼之間,附近這片空地就堆滿了火焰,紅薯的香甜之氣也随之飄蕩,也讓越來越多饑餓的人動手生火。

随着第二家試吃紅薯爆發出來的驚嘆,這下終于證實了此物真的可以吃。

昭王爺沒有欺騙他們,也不是貪婪的狗官!

是他們錯怪王爺了。

一個紅薯下肚,在喝一點米粥,不可思議的是,竟然真的有了飽腹的感覺。

雖然離完全吃飽還差挺遠的距離,但是熱乎乎的,甜甜的紅薯都讓人們獲得了滿足感,這微小的事情就是他們兩個月來最幸福的一日。

“兒啊,剛才你那麽斥責昭王爺,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感覺活過來的母親睿智地想到了方才的事,立刻低聲勸誡道,“現在證實了昭王爺是個心善的人,你要去給他磕頭道歉,感謝他的救命之恩才行!”

男人聞言,想起自己氣頭上的話,有些尴尬:“反正他也聽不見,就不用了吧。”

“那怎麽能行,人要對自己說過的話承擔責任,這才是男子漢。”母親立刻厲聲道,“而且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這點道理難道還需要我這個做娘的教你嗎?”

見母親氣息激動,好不容易湧上的力氣都要耗光了,男人連忙點頭:“兒子懂了,兒子這就去道謝。”

說罷,他就親自走到了施粥隊伍後方的邵康面前,老老實實恭敬地磕頭道謝。

邵康一聽緣由,也忍不住笑了:“怪我們也沒說明白,你們沒見過紅薯不相信也正常。”

“此物是王爺的貴客蘇不疑蘇先生發掘并大面積種植的,就是為了能夠幫助你們這些饑荒之人,食用性都已經進行了全方面的調查,肯定能夠飽腹,甚至能夠代替主食,你們不必擔心。”

男人臉紅紅的,連連颔首:“是是是,感謝蘇先生!感謝王爺!這二位竟然為了我們費心費力,草民心中實在是感激不盡!若有需要草民的地方,請大人盡管開口。”

“既然如此,那就将紅薯的事情宣傳出去吧。”邵康笑道,“讓更多的人知道它是可以食用的,便算是大功德了。”

男人一聽,這還不簡單,當即應了下來。

于是很快,難民的群體中就流傳出了紅薯的來歷,并且越傳越廣,一時間蘇不疑和昭王爺的美名迅速傳遍了土地。

“诶聽說了嗎,那位蘇先生早就算出世間大旱民不聊生,所以特地在王爺的支持下種植了紅薯,用于赈災!”

“這紅薯也很神奇,一畝地可産出将近三十石的産量,這可是前所未聞啊,相當于祥瑞了。”

“哪裏是什麽祥瑞,分明是蘇先生神通廣大,王爺愛民如子!”

“這位蘇先生到底是何人,竟有占星蔔卦的能力嗎?”

“王爺真是個好人啊,都說朝堂混亂不堪,都忙着争鬥沒人管赈災,可王爺卻想到了還做出了舉動,哎,可惜他不是皇帝喽。”

“噓——這種事情可是要掉腦袋的!”

“咳咳,對了聽說王爺會将紅薯的種子以優良的價格賣出去,老百姓也可以随意種植了,這下不用擔心餓死了!”

“是啊是啊,真是大善人啊。”

……

江湖中讨論的全是昭王爺和蘇不疑的事情,什麽赈災有功,什麽填飽肚子……總之贊美之詞不要命的誇着,就連京城人也好信得到了消息。

不過他們比別的地方多知道幾個情報,譬如說唐太仆家的原本纨绔兒子,也參與過栽培紅薯,并且獲得了皇上的賞賜,整個人都謙虛起來,更加努力地讀書了。

其他府邸的纨绔也同樣如此,或多或少得到了嘉獎,令他們激動地合不攏嘴,甚至願意主動與昭王爺産生關聯。

可是最大的功勞持有者蘇不疑,卻因為種種阻礙只獲得了口頭的榮耀。

原因是什麽,朝堂內的所有人都知曉。

“這個昭王爺,一直不顯山不顯水的,最近怎麽突然崛起了。”左相的弟子柳直在報告當今形勢時,忍不住嘆息道。

他們從來沒把昭王爺當成對手,一直都是應對的右相,可誰知道,就突然被對方搶了這麽大個功勞。

“暗殺隊為什麽會失敗?”左相坐在石凳上,眉宇微微緊鎖,他不是會在臉上産生情緒的人,此時卻露出了沉重的模樣。

“聽說是齊桓的車隊伍裏也存在暗殺好手,甚至沒有爆發大規模的沖突一個人就解決了。”柳直也相當困惑,“什麽時候齊桓的門下有這樣厲害的好手了?”

“不太像是他的門下,他沒有招攬人的手段。”左相搖頭,“擅長暗殺、擅長種植……這些人不可能居于他身下,更像是合作的關系。”

“合作?”柳直思忖片刻,也沒能想到江湖哪個大勢力願意跟朝廷聯手,“老師,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左相冷笑一聲:“他先前除掉了大理寺,前幾日又除掉了一名尚書,看起來春風得意都敢挑釁老夫了,不能再讓他嚣張下去。”

“那個蘇不疑,就是罪魁禍首,想辦法除掉他。”

柳直的腦海中很快聯想到那個名叫蘇不疑的昭王爺的門客,若有所思:“他可有什麽把柄?”

“沒有,就去制造。”左相意味深長地看着他,“聽說他素來喜歡給人算卦。”

柳直這才恍然大悟,恭敬一颔首:“弟子明白。”

在他正要離去時,左相忽然出聲問道:“今年的會試的可造之材接觸了嗎?”

“這個……”柳直有些為難地抿了下唇,“今年會元是蘇不疑的弟子,接觸失敗了,第二名的傅玄倒是個好苗子,可惜……也表示對我們不感興趣,據打探,他好像很佩服那個蘇不疑,時不時就去找他論辯。”

“另外今年所有考中的達官子弟,也曾經在蘇不疑的席下讀書,幾乎都被昭王爺給提前一步挖掘到羽下,因此……”

簡單而言,就是一個都沒成功,全被昭王爺給收攏了。

話音落下,柳直便感覺到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左相竟難得黑着臉,惡狠狠地冷笑一聲,一股殺氣就迸發而來。

“真不愧是王爺,看來老夫是小巧他了。”

手臂緊緊攥起,那衣袖裏籠罩的肌肉贲起,看起來十分健壯。

雖然左相年紀半百,但身材卻始終寶刀未來,一點也不像是老者。

很少有人知道,他也常常舞刀弄槍,鍛煉武藝。

所以生氣起來的時候,往往有一種煞氣襲來,一般人都難以招架得住。

縱使是柳直也頭冒冷汗,氣息不穩,還好左相很快便收斂了氣息,又恢複到平日裏那淡淡的模樣:“盡管做出結果,去吧。”

“是。”柳直聞言匆匆告退。

于是接下來的幾日裏,京城中都在流傳着那個研究出紅薯的蘇不疑,其實本質是個騙子的消息。

一時間,有很多受害人紛紛冒出頭,肆意宣言:“那個蘇不疑?還算什麽先生,都是假的!他說自己會算卦,我慕名前去拜訪,結果被騙了千兩銀子不說,還反倒将這事弄砸了,要不是有王爺護着,我早就去質問他了。”

“他說自己能預知未來,我信了他的鬼話傻傻交了銀子,結果第二日在來找他時他就翻臉不認人了,我呸,騙子!”

“別提了,今年的會元董雍他不是吹噓是自己的教育嗎?人家董雍都說了,是人家自己努力的結果,真以為跟着他學習兩日就能夠蛻變了,你們也太天真了吧。”

“都是假的,現在連紅薯的事都不知道真假,也有可能是他占了別人的成果呢?”

……

人雲亦雲,說什麽的都有,不過風向紛紛變成了蘇不疑是個騙子,名譽瞬間降到了低谷。

“這我們還能忍?!”王爺府內,武羽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氣得胸膛用力起伏,“我要去教訓他們一頓,這是污蔑诽謗!”

“就是!”右邊的董雍也難得火冒三丈,忍無可忍,“這群人就知道亂嚼舌根!我什麽時候說過是自己的努力了,明明都是先生的教導,解釋了他們還不信,氣死我了!”

這兩個人在蘇不疑耳邊左一句氣死又一句可恨,抒發着心底的不滿,可蘇不疑呢卻悠悠躺在搖椅上,一下一下扇着扇子,過得如同老年人的悠哉生活,一點也不生氣。

武羽見他這樣,一口氣提不上來也咽不下去,恨鐵不成鋼:“你說句話啊,要不要讓王爺為你出面辯解一下?”

“算了吧,沒什麽用。”蘇不疑慢悠悠喝了口茶,“有心人想說,我們是堵不住他們的嘴的。”

他似乎完全明白這是一場針對他的陰謀,可是完全都不在意。

但說的話卻很有真理,武羽和董雍細細一琢磨,也意識到前因後果,不由得洩氣道:“那我們什麽都不能做?”

“你們只需要告訴那些搞事的人一句話。”蘇不疑笑道,“讓他拿證據來,我只看證據,沒有證據的都是放狗屁,我不聽。”

“但凡能夠拿出證據就可以親自跟我對峙,到時候誰是誰非一眼就能看出來。”

聞言,武羽和董雍相互對視一眼,都眼睛一亮。

對啊,這個辦法好。

難道一只狗咬你,你還要親自咬回去嗎,最好的辦法就是居高臨下俯視着他們,不将他們放在眼中,只有證據才配跟自己交談。

蘇不疑這掌握的果然是大道理啊。

于是二人連連點頭,讓昭王府的人一起将蘇不疑的這句話宣傳了出去。

傳遍京城後,果不其然,叫嚣着蘇不疑是騙子的人并沒有減少,但是沒有一個敢跟他當庭對質,就連蘇不疑出門去酒樓戲院等地該吃吃該喝喝,也沒有一個人上前攔住他。

這樣的場景也讓京城的吃瓜群衆很是疑惑,開始探讨起這些傳聞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那些從未見過蘇不疑的人因為聽到了八卦對蘇不疑感到好奇,特意蹲守在蘇不疑幾乎每日都會去的酒樓特意打量,當看見蘇不疑那張巴掌大可可愛愛的小臉時,頓時覺得心靈被擊中了。

這麽可愛的人怎麽可能是騙子呢?

絕對是有人潑髒水!

一群顏值粉絲直接投奔入蘇不疑的懷抱,堅決不相信那些傳言是真的!

就在這議論的方向呈現出逐漸傾向于信任蘇不疑時,這日,蘇不疑剛剛照例來到酒樓,就聽見屋內有人在大放厥詞:

“你們怎麽這麽傻,沒有人找蘇不疑理論難道不是在懼怕其身後昭王爺的能力嗎!這只是選擇明哲保身而已,怎麽在你們眼裏就是沒有證據的行為了。”

蘇不疑一挑眉,走進屋內看向說話那人,那人穿着青色的長衫,看起來十分儒雅随和,是很容易引起人好感的臉。

可是現在,他卻在痛斥其他選擇相信蘇不疑的人:“別說別人了,就算是你們,真的敢當着昭王爺府的面質疑蘇不疑?說不定他一惱羞成怒,你們都要死!”

“……”聞言,衆人面面相觑,都覺得确實如此,但還是有人忍不住問道,“那這麽說根本沒辦法證實此事的真假了?”

“那也不是。”那青衣之人忽然笑道,“我卞俊良就不畏懼那些強權!就算是昭王爺當靠山又怎麽樣,我手持蘇不疑是騙子的證據,若是遇見他,必定會直接與他對峙!還會在你們所有人的注視下與他對峙!”

衆人發出一聲驚嘆,不禁佩服他的勇氣。

蘇不疑背後的武羽從剛才開始就緊緊皺起眉,面色難看,此刻就已經勃然大怒了,他剛要站出來反駁卞俊良,手臂卻倏地被蘇不疑抓住了。

“等等,別沖動。”蘇不疑餘光在酒樓內四處掃過,有一種違和感在心中升起,“有些不對勁。”

武羽一怔:“什麽不對勁?”

蘇不疑沉思着,他覺得這卞俊良并非是偶然在此地大放厥詞,聽起來更像是知道他會出現在這裏,所以提前設的一個局。

雖說蘇不疑有自信就算跟他當面對峙也不會有問題,但他還是謹慎地搖了搖頭:“我們先撤。”

可是腳步剛邁出去,他卻仍舊晚了一步,因為酒樓內忽然有人點出了他的名字,還極為大聲:“快看,那不就是蘇不疑嗎!”

衆人聞言,都下意識往門口看去,雖然蘇不疑的身體都在門外,不仔細觀察都會略過去,但他的容貌極為亮眼,這種時候第一個捕捉到的就是他。

“真的是蘇不疑!”

“這也太巧合了,看來是上天讓他今日走進了這裏!”

“這麽快就迎來對峙的時候了嗎?我好興奮啊!”

“見到本人,卞兄臺會不會直接慫了啊。”

吃瓜群衆們都露出了相當期待的表情,方才聽了卞俊良意氣風發的話他們就相當渴望見識這場對峙,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要親眼目睹了嗎?

而卞俊良聽到質疑,也不慌張,直接站起身朝蘇不疑一禮:“蘇先生,不知你以前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實話實說,我手中掌握着你不利的消息,不知你可願與我當面對質?”

說到這裏,他忽然勾起唇諷刺一笑:“當然,若是你不願意我也不可能逼你,不過嘛……後果會怎麽樣你我都心知肚明。”

見他一副胸有成竹且半點也不吃驚自己到來的模樣,蘇不疑越發确信他這次是有備而來。

不過既然躲也躲不了,索性就坦然迎接這場戰鬥,論嘴皮子蘇不疑非常有信心自己不會輸。

“我倒是沒想到這麽巧我前腳剛到,你後腳就在說找我對質的事。”他臉上帶着笑容,大大方方走進酒樓,在卞俊良面前坐下,“而且還恰巧有人叫住了我……閣下說不定比我還擅長蔔卦,不然這世間怎麽會有如此巧合的事呢?”

他這一句話說得很是巧妙,讓有心人聽了都意識到這其中蘊藏的古怪。

是啊,這也太巧了。

難不成這是一場提前布好的局?

衆人越發搞不懂事情的真相了。

“哪裏哪裏先生謬贊了。”卞俊良也不服輸,明顯也很擅長辯論,“不過要是先生的蔔卦只是騙局,那可就真說不準了。如今京城可都在流傳,先生騙了許多人白銀千兩……”

“那不可能。”蘇不疑篤定道。

卞俊良冷笑:“你說不可能就不可能?”

“對啊。”蘇不疑驕傲道,“我若是想騙人,白銀千兩哪裏看得上眼,以我的身價怎麽也得萬兩啊,你這格局可太小了吧。”

卞俊良:“……”

你還挺得意?

看着那一臉矜持仰着小臉的蘇不疑,卞俊良第一次覺得十分無語,竟一時無話可說。

他只能将話題按照計劃好的那樣進行下去:“……總之,我已經找到了你騙人的證據,被聖上親口封的榮耀子民卻行使坑蒙拐騙之事,蘇不疑啊蘇不疑,你簡直就是在丢我們大魏的臉啊!”

“我勸你還是速速承認,現在的話我還能留給你一絲顏面。”

“哦?”蘇不疑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你會怎麽給我留顏面?說說看。”

卞俊良:“……啊?”

這麽一反問,反倒是把卞俊良整不會了。

這反應怎麽跟他設想的完全不同,蘇不疑不應該是立刻辯解他沒騙人嗎?

他卡殼了一瞬,從沒想過還有這種套路,好半天才艱難道:“比方說……不會當場治你的罪。”

“治罪?”蘇不疑眼睛一眯,“難不成你有官位,莫不是位大人?”

“堂堂官大人竟然親自來這裏等候我與我辯論,還真是蘇某莫大的榮幸啊。”

此話一出,群衆的目光又一次發生了變化。

他們還以為這人是被蘇不疑騙過的平民老百姓,結果竟是位大人嗎?

官府的話,無論立場如何老百姓一向都是排斥的。

況且隐瞞身份獲得他們人手的這點也非常可疑。

頓時,衆人便不再那麽相信這位卞俊良所說的話了。

卞俊良額頭冷汗溢出,連忙辯解道:“不是!我只是一時口誤而已,我的意思是不親自上報給官府,讓官府治你得罪。”

蘇不疑眯着眼睛打量他一陣,看得他心中忐忑,惴惴不安。

不過最終,蘇不疑只是含笑一攤手:“我是昭王府的人,若有罪也應該是昭王爺親自捉拿我,其他的大人恐怕也管不着吧?”

卞俊良肉眼可見地更加緊張了:“這、這……”

因為蘇不疑所說的都是正确的。

“我看你所說的保留顏面一點作用都沒有。”蘇不疑嫌棄地站起身,“還要與你對質?你還是組織下口才再來找我吧。就這還想要打敗我?笑話。”

“就是。”圍觀群衆看還沒開始辯論,蘇不疑就已經完全勝利了,頓時對卞俊良有些不屑,“就這口才還要當面對質,我看他現在就啞口無言了。”

“太丢人了吧,在我們面前侃侃而談重拳出擊,真到分勝負的時候反而前言不搭後語,人家就問了一個問題他自己就慌了。”

“我看這其中應該有些貓膩,說不定真的是位大人,故意來找蘇先生茬的,結果卻淪為笑柄。”

蘇不疑不屑的目光與群衆鄙夷懷疑的目光齊齊戳向卞俊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令卞俊良渾身僵硬臉色難看。

但眼看蘇不疑要離去,他頭腦中再次浮現臨走時柳直大人交給他的任務,并且再三跟他保證不要失敗。

若是失敗了不知道會受到什麽樣的處罰,卞俊良害怕地一咬牙,直接朝着蘇不疑的背影喊道:“七日前,你是否幫助一位姑娘尋找過朱釵?”

蘇不疑的腳步倏地一頓,終于扭頭看向他,原本波瀾不驚地面容被疑惑取代:“你想說什麽?”

他的反應終于令卞俊良松出一口氣,臉上浮現一抹陰狠的笑容:“你記得就好,當時連翹姑娘丢了祖上代代相傳的朱釵,你主動幫忙尋找,并且僅僅兩個時辰便找到送到了府上,可有此事?”

蘇不疑颔首承認:“确實有這事,那又如何?”

笑容在卞俊良的臉上呈現的越發明顯,“既然你承認那就好,正好今日連翹姑娘也在此處,就請她出來做個證人吧。”

他一揮手,從酒樓二樓便下來三個人,其中兩個膀大腰圓一看就不好惹,護送着前方的一位弱女子下樓。

可是少女的臉上滿是不安,輕咬紅唇,眉宇微蹙,雙手交握在一起不時有一些小動作。

這看起來不像是護送,反而像是在威脅,蘇不疑臉色越發凝重。

“連翹姑娘就在這裏。”卞俊良給四周圍觀的群衆大大方方展示着下連翹的模樣,随後才低聲道,“還請把那日蘇不疑給你的朱釵取下,讓我們都看一看。”

連翹看着蘇不疑,眼底呈現着複雜的光,一言不發将頭頂的朱釵拿了下來,猶豫地交給了卞俊良。

“諸位請看。”卞俊良擡高朱釵讓衆人都能看見,“這便是那枚朱釵,沒錯吧。”

他最後舉到了蘇不疑的面前,蘇不疑拿起仔細端詳了一下,這才重新放了回去:“沒錯。”

見他終于上了鈎,卞俊良神色的欣喜幾乎都遮掩不住,立刻将懷中另一枚朱釵取了出來:“那你看看,這枚朱釵又是怎麽回事?”

他将拿出的兩個朱釵放在一起,衆人凝神看去,竟發現兩枚朱釵一模一樣,放在一起根本無法判斷哪個是那個,都不禁疑惑起來,看向卞俊良。

而卞俊良在欣賞了下蘇不疑頭一次消失了笑容的臉色後,這才淡淡道:“這枚朱釵才真正是連翹姑娘的朱釵,是我偶然在當鋪中找到的,發現跟連翹姑娘的朱釵很相似,便順嘴問了一下變賣朱釵的人是誰。”

“當鋪老板起初不願意相告,但在我一直強調事情的重要性下,他才終于說出口,就是這位蘇先生撿到朱釵後特意來賣掉的!賣了整整一千……一萬兩銀子!”

嘶——

聞言,衆人頓時大吃一驚,這件簡單的事情也被弄得雲裏霧裏來。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卞俊良繼續道:“那麽問題來了,蘇不疑所謂的找到的這枚朱釵,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他的目光直直射向蘇不疑,語氣铿锵有力:“我猜測這很有可能是他僞造的朱釵!”

“他把真的賣了出去,用少量的銀兩買了個假的回來,并且将假的還給了連翹姑娘索要了報酬!”

“此人心機之高,非常人所能比,這還只是其中一個例子,請諸位一定要擦亮眼睛,揭穿他的真面目!”

這話令衆人都心中一凜,下意識狐疑看向蘇不疑。

确實這兩個朱釵十分可疑,肯定有一個人在說謊。

難道,這才是蘇不疑的真面目?

但映入眼簾的蘇不疑卻仍舊相當淡定,沒有一絲被戳穿真面目的感覺。

倒是其背後的武羽,臉色一瞬間古怪了起來。

只有武羽知道,卞俊良的話是假的,蘇不疑根本沒有做過那樣的事。

可是蘇不疑也确實沒有找到那朱釵,交給連翹的也是自己親手做的……那麽問題就複雜了起來,這種真假摻在一起,反倒不能辯解了。

無論說出事實還是隐瞞真相,都是死路,完全沒辦法洗脫嫌疑!

他心中陡然焦慮起來,越想越覺得這些人有備而來,或許今日目的就是要治蘇不疑的罪!

他想要趁機溜出門去找王爺求助,可是目光落在門外卻能隐約看見十多個武林人士站在那裏,似乎在把守着門口,讓他們插翅難飛。

這下完了……

武羽一咬牙,只能低頭無聲詢問蘇不疑打算怎麽應對。

只見蘇不疑垂着頭,臉色沒入陰影中,看起來整個人都十分無助,孤立無援。

見他如此,卞俊良頓時信心大增,再次咄咄逼人道:“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我……有很多想說的,但不知道要不要說。”蘇不疑輕嘆一口氣,低聲道,“若是我說了,你可不可以原諒我說的話?”

卞俊良眼睛一亮,這似乎就是要承認的意思啊,當即保證道:“好,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說吧。”

“好吧。”蘇不疑擡起真摯的小臉,嘆息道,“其實我想說……你的話實在是又臭又長又無聊,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聽進去,能不能用一句話清楚給我講一遍?”

卞俊良:“……”

氣得幾欲吐血,他惡狠狠瞪向蘇不疑:“你故意的?!”

“诶你說好你會原諒我的。”蘇不疑笑得十分無辜,“不會就因為這兩句話你就生氣了吧,不會吧不會吧,你不會這麽小氣吧。”

卞俊良:“……”

這一句話怼人怼得,連武羽都有些看不下去,幹咳一聲拽了拽蘇不疑的袖子。

蘇不疑看了一眼,忍不住搖搖頭,這年輕啊就是沉不住氣,他這還沒說什麽呢,就已經受不了了。

卞俊良果然忍無可忍,大喊道:

“不要提這些廢話,面對這兩支朱釵,你打算怎麽解釋?”

“面對這兩支朱釵,你打算怎麽解釋?”

但這一刻,卻有一模一樣的話語從蘇不疑嘴中吐出。

二人的聲線疊在一起,仿佛異口同聲一般。

卞俊良驚愕地望着蘇不疑,似乎十分詫異他為什麽會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而蘇不疑微微一笑,繼續開口:“你先別說話,來聽我說。”

“是不是如若我說沒有做過那些事,你的下一句話就是莫要狡辯,會拿出證據給所有人看?”

“如若我問你有何證據,你是不是會說當鋪老板也正巧在這裏,并且正巧随身帶着當日交易的證明?”

“如若我極口否認這朱釵是假的,你是不是會說當鋪老板就在這裏,可以親自證實朱釵是假物,證據确鑿?”

“如若我說我沒有拿這萬兩白銀,你是不是會讓連翹姑娘當場将字據拿出來證明呢?”

“對不對,對不對,我猜得對不對?”

蘇不疑露出燦爛的笑容。

卞俊良:“…………”

一模一樣,我的媽,這話術怎麽跟他想象的一模一樣??

剎那間,他的話噎在嗓子眼,徹底傻眼了。

……不是,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為什麽不按套路來啊??

卞俊良頭一次遇見如此棘手的對手,突然就跟啞巴似的,頓時沉默了下來。

蘇不疑見他如此,竟是露出了微笑:“我猜對了吧。”

“而且我還可以預測到,你接下來不會請他們出來,也不必請他們出來。”

“因為我的下一句話,就能徹底決定這場對質的勝負!”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