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豐笑了一聲。
這些年誰過得好?
但意識到她想說什麽,他把嘴裏的煙扔到地上,再用馬丁靴踩滅,轉過身,進了屋。
向暖愣住:嗯?
這是不想聽她說話?
劉豐的聲音從前面傳來:“還傻站着做什麽?外面風大,我可不想被吹感冒。”
聽到這句話,向暖笑了笑,飛快跟着他跑進屋裏。
屋內是一個大的地下室,中間擺着麻将機,麻将機周圍坐着幾個小混混,嘴裏都叼着煙穿着皮衣,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向暖不由得有些害怕。
劉豐眼睛往兩邊掃了掃,示意他們出去。
沒一會,屋內就只剩下他們二人。
劉豐用腳勾着一張凳子,踢到向暖身邊:“坐。”
向暖依言坐下。
坐下後,她開口,把任乘風這些年都講了一遍。
包括任乘風一個人帶着狗子和奶奶來到浮水縣,包括任乘風為了奶奶選擇高考失利,包括之前拒絕了她的告白,想把自己一個人困在回憶裏。
劉豐一邊聽,一邊皺眉。
這些都是狗子沒告訴他的。
他回到洛城,聽到奶奶瘋了,狗子聲音受損,任乘風帶着他們跑了。
奶奶身體一直不好,再加上一連串打擊,後面又傳出奶奶也去世的消息。
找到任乘風後,他說有人要照顧,他也從沒往奶奶那方面想。
包括高考失利考上了廈大……
他看了看面前神色認真的向暖。
這女孩是來膈應人的?
還高考失利考上廈大?
任乘風沒告訴她劉豐連三本都考不上?!
兩人聊了半小時,大概這些內容。
劉豐手指在麻将桌上扣了扣。
“那你想表達什麽?”
向暖愣住。
嗯?
她緩緩開口,斟酌了一番語氣,回答道:“我想說…你以後能不能不要找任乘風麻煩了?”
她想到昨晚的場景就覺得恐怖,又想到任乘風被打那天是一個人,他一個人得多無助。
劉豐打斷他,挑眉:“我什麽時候說要找他麻煩了?”
從那天把任乘風打個半死,他倆恩怨不就兩清了?
向暖:“那你昨天……”
劉豐也不能說出他和狗子的秘密,面色淡然,随口一編:“哦,我昨晚吓唬你們的。”
向暖:“……”
吓唬?!
就因為他一句吓唬,她冒着被教導主任發現的危險,人生第一次翻牆,還差點摔跤,醞釀了好久的語氣,打了無數遍腹稿,想和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結果他說吓唬?!
昨晚帶着一大堆人穿着鉚釘皮衣拿着棍子吓唬誰呢?!
向暖深吸一口氣,示意自己冷靜。
不能把他惹毛了。
既然他說不會再找麻煩了,向暖也沒有繼續待在這個充滿煙味的地下室的必要,她朝劉豐露出善意的微笑:“行,既然如此,時間也不早了,我先回學校了。”
劉豐面色不變,朝她揮了揮手:“有緣再見。”
向暖微笑着離開。
從地下室離開後,向暖長舒一口氣。
再也不見!
等向暖離開,劉豐眼裏閃過一絲怒意。
他掏出電話,按下一串數字,接着撥打。
電話很快就被人接了:“喂?”
劉豐咬着牙:“狗子,你耍我是吧?”
“你玩我還玩向暖呢?”
“你今兒故意讓向暖來告訴我是什麽意思?讓我知道任乘風活得有多痛苦?!讓我收手?!”
“我他媽什麽時候說要繼續找任乘風麻煩了!?”
那頭的狗子嘆了一口氣。
過了很久,他緩緩開口:“你不覺得他現在很好嗎?”電話那頭傳來打開打火機的聲音,劉豐知道是他點了煙,“擺脫了回憶的任乘風,說話比原來輕快不少,還有人拼盡全力守護他。”
劉豐面帶嘲弄:“所以?你想表達什麽?表達任乘風活得有多好?談了戀愛之後,他有多開心?”
狗子嘶啞着聲音道:“我是想說,他已經走出來了,那你呢?”
“你放過了他,也放過自己吧。”
過了很長時間,電話那頭也沒有任何說話聲音傳來,要不是能聽到劉豐的呼吸聲,狗子會覺得他把電話給挂了。
又過了一會,劉豐斬釘截鐵地回答:“不可能。”
要我忘記他,擺脫他,這輩子都不可能。
向暖從地下室出來,了卻了一樁心事,慢悠悠地晃回了教室。
一回到教室,就看見餘冰整張臉皺成包子,沖她無奈地搖頭。
?
她坐到自己座位上,用筆戳了戳前面埋頭刷題的任乘風:“吃飯啦!”
任乘風低着頭,到底還是不忍心晾着她,語氣帶着些生硬:“我吃過了。”
向暖瞪大雙眼,帶着疑惑:“你怎麽不等我一起吃飯?”
任乘風面色不自然,眼神帶着探究,望着她:“你去哪了?怎麽回來這麽晚?”
向暖聽到這話,以為他是嫌她離開的太久,就先吃了,心中有些失落,但還是按照之前和餘冰編好的理由,回答任乘風:“我體育課不是在自習嗎,就想到今天中午家長要簽的表忘拿了,就回家拿了表。”
說完,她還掏出一早就折好放進口袋裏的表,給任乘風看。
聽到這話,任乘風面色徹底冷下來,一句話也沒說,就轉回去繼續刷題了。
向暖:???
她的謊言天衣無縫啊!
下一秒,餘冰杵了杵她的胳膊:“暖暖,你還是說實話吧,在你翻牆的時候,學長就已經在看着了。”
向暖:“……”
她轉頭望向餘冰,苦着一張臉,小聲嘀咕:“你怎麽不早說?”
餘冰也愁眉苦臉:“我朝你做了暗示啊,但學長就在前面,我也不能直接和你說啊……”
向暖也沒真埋怨她,知道這事不關餘冰的事,是自己撒謊在先。
看了看前面直着背,一句話都不說的任乘風,向暖感覺到了史無前例的危機。
她先撕下一張紙,将今天爬牆的來龍去脈都寫清楚,疊好傳給任乘風。
結果任乘風不接,她只好站起身,踮着腳放他桌上。
然而,任乘風看都不看一眼。
向暖知道,這次是真把他惹毛了。
她又用筆動了動任乘風的背,解釋道:“我今天翻牆,主要是找劉豐……”
任乘風不吭聲,他其實心裏猜到了。
向暖除了餘冰就沒其他朋友,能讓她瞞着他在體育課翻牆出校門的,也只能是與他有關。
再加上昨天劉豐叫人圍堵,他一想就想到了與劉豐有關。
而向暖怎麽找到劉豐的,也只能通過狗子了。
下了體育課,他就跑廁所打了狗子的電話,問清楚了事情來龍去脈。
他不氣別的,就氣向暖随便翻牆。
還不知天高地厚,一個人去找劉豐!
牆那麽高,就她和餘冰兩個人,向暖乖乖女慣了,這些事一看就從來沒做過,她整個人趴在圍牆上的時候,知不知道他有多擔心?!
他當時想把她拽下來,想把她帶回去質問她,但還是忍住了。
就算是向暖男朋友,也要尊重她。
後來給狗子打了電話,證實了她真的是去找劉豐,他當時就想沖出學校,生怕向暖出什麽事。
但狗子制止住了他。
狗子說,他在兩人附近守着,一有異常,他就沖進去就人。
他想着這件事向暖本來就沒讓他知道,他冒然進去也說不清楚情況。
本來想等她回來,和她好好說,結果她一回來就撒謊!
還自以為自己騙人技術高超,實際上早就被他看破。
他現在根本就不需要看那張紙,就知道那上面寫的是什麽。
他就是難受,向暖不愛惜自己。
此刻向暖正在他身後解釋,但他根本就不想聽這些。
任乘風猛地轉頭,面色沉着,望着向暖:“先吃飯。”
向暖一愣。
任乘風眼神掃了掃桌上的飯盒,是他等向暖的時候從箱子裏拿出來的:“先吃飯,剩下的事待會說。”
向暖心中暖流劃過。
就算再生氣他也會惦記着讓她吃飯。
在任乘風的注視下,向暖把飯一口一口地吃光。
吃完了飯,向暖擡頭看了任乘風一眼,小心翼翼地瞅了他一眼:“你還生氣嗎?”
任乘風搖了搖頭,無奈地望着她:“今天的事我已經清楚了,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生氣嗎?”
向暖點頭:“我和你撒謊。”
“還有呢?”
“我私自出去找劉豐。”
“還有呢?”
向暖眼珠子轉了轉,問他:“還有什麽呀?”
任乘風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你趴在圍牆上的時候,我有多擔心嗎。”
向暖低下了頭。
“對不起。”
任乘風眼裏帶着些倦意,看向她:“以後你做這些危險事情的時候,要和我說一聲。”
“我是個男人,我不能什麽事都讓我的女人替我沖鋒陷陣。”
向暖的頭越埋越低。
“向暖,我很愛你,所以會擔心你。”
向暖眼眶泛着紅。
這件事沒什麽好哭的。
她就是覺得委屈,沒有道理的委屈。
這是兩人在一起第一次吵架。
甚至說不上吵架,鬧了點小矛盾而已。
但任乘風剛剛冷着她的那段時間,她雖然表面哄着,但心裏其實挺難受的。
尤其是她說話任乘風不理她的時候。
那種感覺很無助,可任乘風又沒錯。
她擡頭,看了眼任乘風。
任乘風被她那紅紅的眼神吓了一跳:“你怎麽了?”
向暖帶着鼻音,看着他說:“那你以後要是生氣,能不能別不理我……”她舔了舔發幹的上下嘴唇,看着任乘風,“你剛剛不理我的時候,我特別慌,要不是餘冰,我還不知道我錯哪了,我根本就找不到地方道歉。”
任乘風心一下就軟了下來。
他轉過身,碰了碰向暖的手:“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以後一旦出現問題,我第一時間和你說,我們好好解決,好嗎。”
向暖點頭:“嗯!”
任乘風笑了聲:“那你以後還會不會擅作主張?”
向暖搖頭,望着他:“不會了……再也不會了。”說完,她還癟了癟嘴,“本來這件事也沒想瞞着你,是打算之後再和你說的……”
任乘風刮了下她的鼻子:“行了,收拾一下,待會上晚自習。”
晚上,任乘風照常送向暖回家。
大概是今天下午有過争吵,難得兩人一路保持沉默,誰都沒先出聲。
到了小區門口,兩人停住,向暖和任乘風告別:“那…我先回家了。”
任乘風趴在電動車上望着她,點頭。
等向暖慢慢走進小區,任乘風沒忍住,叫了聲:“向暖!”
向暖茫然地回頭。
還沒反應過來,任乘風的身影就來到了她的面前,整個人朝她蓋了上來。
下一秒,兩唇相貼。
“今天……”
“謝謝你。”
向暖等了一天,終于等到了這句話。
她側過頭,又想哭了。
就覺得委屈。
在親近的人面前,淚水都變得難以控制。
“你們在幹什麽!!!”
聽到這個聲音,向暖眼睛瞪大。